她问:你为何不能做一个能够让我爱的男人,而要做一个令我没法企及的活佛?
不知来生少年时
人间安得分身法
老上师无声的答复是最明智的答复。
入山又恐别倾城
活佛圆寂的动静被快马加鞭地报送到了拉萨。
“真的吗?”她不成置信地问。
她问:我不懂,我只问这人间为何会有那么多遗憾?
……
远去的行辕所路过的巧夺天工的雪域风景,仓央嘉措只能作最后一眼旁观,到了青海湖四周时,他们已经走了七十几个日夜,身后仍然尾跟着零零散散的朝拜的信徒。仓央嘉措走上马车,来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面前,脚下,她那双紧扣着空中的小黑手已经生满了冻疮,她不敢昂首看这位被废黜的法王,或是在她的内心,他底子就是一个巨大的殉道者,她蒲伏在他脚下一动不动,如果他从她身上踏过,想必也不会转动一下,她用肥大的身材测量他走过的每一寸地盘,固然迟缓却锲而不舍,偶然她的身影被山坡挡住好几天,直到行辕停下来歇息,才有机遇和她会面。
恍忽间,他健忘了铺陈列色的技能和诗词歌赋的格律,也健忘了酸楚催挫的爱情和蹉跎展转的生涯,他健忘了本身的名字,山川的色彩,天下的形状,跟着剧痛和眩晕带来的激烈堵塞感,统统都化作幻影,一去不返,透脱安闲。人生是一场极其长久的梦,碧绿光阴转眼枯黄,一朝一暮促若蜉蝣。
她哭着说:“你、你可不能骗我。”
一次又一次,爱情与恩典交叉在一起,已不能辩白孰多孰少,我对你的慈悲如同你对我眷恋,慈悲与眷恋若都能让人舍命相许,你便是专为度化我而来的菩萨,当我沉落到绝望的谷底,我反而飞升到了须弥山颠,看清了统统来龙去脉,五百世前,你在九品莲池的此岸向我回眸一笑,我却曲解成了一次包涵,五百世后,我在山野牧庄中展转来到圣山,却走进了你家的酒馆,这一场相逢,殊不知早在太古的佛土种下了因,而我们却在这苦厄的人间收成了果,爱上了你今后,爱情究竟有几分像所期许的那样甜美,我曾把这统统归于你的薄幸,现在才懂,都是当初我太轻浮,错会了你纯洁得空的浅笑,本来我啊,毕竟是一个黑心短折的佻达荡子……
记得前年在色拉寺聚众设坛,停止昌大的辩经赛事,大小乘上师弟子们齐聚于一堂,好不热烈,仓央嘉措坐在宝座上冷静聆听各位辩经师会商佛法,只要一岁的小旺堆坐在他腿上跟着世人呀呀学语,他学会的第一句话竟是“阿弥陀佛”,当时真是喜好坏了身为叔叔上师的他……一股殷红的鲜血从心口涌出,他瞬时颠仆在湖畔的石子浅滩上,最后一份果断的信心支撑着他往湖水深处爬去,现在,在那西面山峦顶上,朵朵白云在飘荡,是虔诚的信众为他燃起了祈福的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