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踉跄跄的走到洗手间,这里只要一面小小的挂镜,灯光微小。她看着镜中人――那不是冯笑笑的大腮帮子和寡淡的五官――别人说她像极了父亲,那是裴月珍的脸,不过更年青清秀一些――白净的肌肤,粗眉下一对杏仁大眼,浓黑的睫毛,高挺的鼻子下一对樱桃小嘴――真有些王祖贤的模样,只是此时面色如纸一样惨白。
老一辈的人哭丧起来如同唱歌,一首悠长哀痛的咏叹调,但不免有些风趣。
当时,母亲刚满裴月珍20岁,肚子里怀着三个月大的冯笑笑。
在似梦似幻的不实在感中,冯笑笑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人盖上了白布。
“你说甚么胡话呢!你男人出事了,纺织厂的门房老吴接到的电话,让我从速来告诉你!”
“别哭,你姐夫是为群众捐躯的。”
这是她的父亲,她还未出世就死去的父亲,只在亲人丁入耳过的群众差人冯建业,义士冯建业。
上一世,她二十多岁小娘舅就归天了――可现在却死而复活、安康而红润的站在她面前。冯笑笑又一次感觉本身的双脚有些发软。
看着父亲的冷冰冰的遗容,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酸酸涩涩的,却涓滴没有实在感。
看这屋子的格式,仿佛是她家,可又不像她家。
她恍恍忽惚的坐起来,床板很硬,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棉被,斑纹是红底黄牡丹――电视上见过的老土格式。屋顶的灯胆光秃秃的,连个灯罩都没有,房间里除了床,家徒四壁,只要角落处摆着两个木质大箱子。
这是1984年的宁城,陌生的就像另一个都会,熟谙的外公外婆则变成两其中年陌生人,他们此时不过40出头,而不是风烛残年的70多岁,生命力畅旺的如同中午的太阳。
裴西临一见到她就哇的哭了,“姐,姐夫真的没了?”
小娘舅,我好想你。
(xxxx年x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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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手披上一件棉外套,浑浑噩噩的跟着外婆出了门,家眷楼外本应是宽广的水泥路,可面前倒是一条黑漆漆的沥青路,两旁光秃秃的,连个路灯都没有。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外婆摸黑翻开了一辆玄色的老式自行车的锁,两人一前一后坐着,一起向西骑去。
见到死而复活的小娘舅她又惊又喜,固然他还在哭鼻子,也一点也不帅,可他却如此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抱住裴西临,他只和本身差未几高。
全部病房,只要冯笑笑哭不出来。
“快醒醒,月珍,冯建业出事了!”听声音是外婆。冯笑笑心想,外婆已经瘫在床上大半年了,如何俄然间这么声如洪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