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年背叛、终究却留守谷中,终老门下,如是平生。
他蓦地惊觉,将余下满腔血热,尽数付与青岩这一门道统之保存。万花谷门下心法得自东海蓬莱上古心传,兼以药王养心决、令媛翼方、太素九针,他一一重新翻检,究察根底溯源,复以编辑传授。药王所传者皆循道门一起,是以当时江湖中唯有华山气宗与青岩两脉为混元功法,为此他曾往纯阳宫游学。他也曾惊奇过谷主竟能将承自东海蓬莱世家的秘法融入心法当中,自成一脉武学,厥后才发觉实在究本溯源,蓬莱秘传当中确有很多与道门文籍相合之处,不过各行殊途罢了。至于余者百工技艺,七圣所授,终非一人之力所能及,就连他的琴匣,也是蒙尘日久未开了。
而他仰卧于临崖石台之上,枕着山松奇古的根系,层叠的云飘零在身侧天涯。跃下石台数步以外,是清可见底的池水,耳边有隆隆的水声,这一泓池水在崖外飞泻成了雪瀑。
他因而慢慢道:“多谢。”
他刚要开口,俄然又梗住了——这少年道人、昔日故交的名姓,相隔六十载工夫,他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人沿着池畔脚步不断地往前走,明显不是镇岳宫来取水的了,他想着起坐转首,正瞧见一身着素色道袍的少年独自坐上石台筹办入定,见他有所行动,也只看来一眼,道:“本日勤修不决这项,摆布无人,我便取了些紫气散来,你可要用?”
即便那几年情状每况愈下,半夜梦回,病中惊起,他也还是很少回想起畴前的人与事。即便亲缘寡薄,厚交故交、恩师亲长也是有的,除却恩师这一处执障心结,余者却几近从未入他梦中,仿佛已无别者牵挂。
最后那些相互酬唱的诗札,策马并肩的光阴保存于纸页的记录,也都佚散在了光阴的罅隙当中。
他俄然想起了,初上华岳以后他遇见的第一个纯阳门人,便是这姓陆的小羽士。华岳纯阳观庙门以后,拾阶而上,第一处殿宇便是三清殿。这少年便立期近便仲春还是皑皑覆雪的山阶尽处,抱着剑对他道。
曾经新鲜的故交旧事,皆已风格流云散——待到天下安定之时,他已不再年青。曾经负琴独太长安的少年郎,蓦地发明面前旧景历历未改,劈面却已不是他所熟稔的江湖风雨了。
他渐渐应了,将丹药从瓶中倒入掌中,只想到,这朋友生性的傲岸,仿佛连其师承亦是不在目下的。刚才话中的意义里,清虚真人于睿所赐的纯阳紫气散,也不过是个简简朴单唬小孩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