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是年初四返来的，下了轮船直径往沛园来。唐家除了压岁红封，倒还给孩子打了一套银器，两只镯子加一具安然锁，锁上刻着“唐汇鑫”三字，周妈帮手喜气洋洋穿戴整齐，抱给他们看，唐先生笑着接过，抱在膝上瞧着“唔”的一声，她却不由一阵怅惘……满月那天他过来的，带孩子出去剃满月头，陪她在鸿翔时装定制了两套衣服，她要拍孩子满月照，他也陪她们去了，霞飞路上一爿犹太人开的拍照馆，他抱孩子坐在凳上，她立于他侧后――这张相片上孩子倒正巧在笑。
这个孩子一出世，唐先生固然寄予了厚爱，但对外倒是极尽低调，一些红封和贵重之物都退了，此事不出张扬。孩子取名唐汇鑫，福建唐老先生起的名。
她在大年夜的夜晚一小我坐在床头，关了灯听内里的爆仗声，这里到底火食散疏，偶尔有两三户四周人家在放，别的时候俱是隔得老远的一片声响，就连焰火的亮光也是那么冷冷酷然，微茫地在幔帘上忽落一下，忽落一下，全然没兴趣来帮衬她普通。她不免忆起客岁在连生那边过年，响彻整条胡衕的爆仗，和漫天的火树银花，哐啷啷震得窗棂都在抖――当时候她是置身于这个天下的，而现在她已然是被抛弃了，躲在黑暗里眺望着世人的喧哗，想他现在会在那里，他必定回宁波去了，倒还是他，对她的心老是软的……摇篮里孩子哭泣起来，她现在分得清楚它各种哭泣了，它饿的时候是一种很残暴的嗷叫，植物的赋性一样，吃紧杀过来催着她哺乳，她这两天本来就表情不好，这下里听了更是烦躁，倒头睡下去朝外头喊周妈调代乳羹，周妈承诺着，调好了出去时，她又已经抱着它在床上哺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