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扫过来,沙沙作响,叶子带着光斑,在他身上晃来晃去。
每一次他梦见李渐鸿时,都有人仿佛带着某种缘分与天命,来到他的面前。他的身影再次消逝,剩下一脸不解的武独,段岭的神智垂垂返来。
那眼神充满了绝望,武独实在搞不清楚,上前去,踢了下段岭,问:“在想甚么?”
武独翻找药物到一半,转头瞥见段岭在做甚么事,当即一阵风般冲来,揪着他的衣领就是一阵耳光,连着近十余下,打得段岭眼冒金星,昏死畴昔。
“你再说一句,爹就不走了,本来就不想走……”
段岭的瞳孔垂垂地有了核心,面前是武独坐在门槛上,高大的身材像只猎犬,模恍惚糊,有点像李渐鸿笑着朝他说话。
武独把段岭扔着,回身去找药给他清胃,段岭却在地上摸索,从呕吐出来的秽物里摸那药丸,抓着朝嘴里送。
“西川十里锦街,碧水如带,玉衡云山雾绕,江州灯红酒绿,彻夜不眠,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你长大了。”
冥冥当中,李渐鸿的英魂仿佛用尽统统力量,让这最心疼的儿子活着间活下来。
“你觉得爹不在了吗?”
“熟谙字么?”武独问。
“我儿。”
“你爹是不是死了?”武独的声音刹时击垮了这面墙,令段岭的认识一点一点地返来了。
但这动静也来得恰到好处,没有令他死在鲜卑山的绝壁下、落雁城的风雪里、岷江的湍流中,而是在如许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在如许一个月夜,得知了此事。
武独起家,回入房间,关上了门,熄了灯,月夜下,段岭孤零零地躺着,这时候鼻子才抽了抽,眼泪如同开闸普通地涌了出来。这是他这辈子最无助最哀痛的时候,他挣扎着爬回房里去,用垫在地上的袍子捂着脸,把脸深埋在膝前,呜呜地哭着。
翌日凌晨,段岭醒了,武独打着呵欠,用过早餐,察看段岭半晌,见他还是莳花,浇水,不复兴寻死的动机,便说:“是非好歹,说也说了,你再寻死我也不管了,要死出去死,莫要费事我再措置一具尸身,懂么?”
“想想清楚。”武独最后说,“人生活着,总要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