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不答,只是端起茶盏,悄悄嗅着茶香,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赞叹道:“香气清而不妖,光彩鲜绿,单单只是这色彩,在苦寒的塞北,便能够令人如沐东风。唐人多才,亦不知是多么人物创出这等制茶之法,必将福泽后代矣。”
老者仿佛也不在乎阿史那思摩的答复,神情泰然的放怀吃喝,鸡皮白发看上去仿佛已过了杖朝之年,但身子骨甚为结实,牙口也好的出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比之丁壮男人的食量亦不减色。
阿史那思摩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您理那些肮脏何为?以往,长辈强大,不能护佑先生全面,自今而后,谁如果敢再说您是突厥的奸臣,长辈第一个拧断他的脖子!别人不知,吾在大唐多年,深知当年先生您在突厥实施的那一套严苛律法,实乃汗国昌隆之根底也!汗国之以是灭亡,不在先生,不在可汗,在乎天意也!天意难违,吾等凡夫俗子,为之何如?”
还是说他一味妄图吃苦,早已健忘了阿史那家属的光荣与仇恨?
似这等简朴的烧烤,他已经多年未曾食用,却并无多少记念,相对来讲,还是大唐精彩的食品,更和他的胃口。
是说蜀汉灭亡已定,无妨就在仇敌家里好吃好喝的好好享用,起了再多的幺蛾子亦是于事无补?
两人盘膝对坐,阿史那思摩亲手为老者奉茶,问道:“这么多年,先生置身那边,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此番受天子之命返回定襄,事起仓促,未及筹办,不然定然会带回一个铜火锅,就能够让先生也尝尝那等甘旨。嫩嫩的羊肉切成薄如蝉翼的一片一片,放入滚沸的汤水中涮上几下便放入口中,那滋味……啧啧。”
一个苦衷重重,一个放怀吃喝,堂内一时之间有些诡异的沉默……
阿史那思摩手里拈着茶盏,略微沉默了一下,忽而一笑,道:“当年,处罗可汗说吾赤发碧眼、面相殊异,不似阿史那家属的种,倒更像是胡人,以是哪怕是最靠近的血缘,却只是赐给吾一个‘夹毕特勤’的虚衔,不准吾把握军队,更不准建立牙帐!多少族人是以而笑话吾?实乃平生之耻也!但是到了现在,您看到了,统统当年被他信赖、正视的人尽皆死的死逃的逃,贯穿南北横绝东西的庞大汗国分崩离析,而高贵的处罗可汗和颉利可汗,他们的族人,却要依托吾这个不似阿史那家属的孽种才得以获得一块苟延残喘的地盘!有些时候,吾常常在想,如果比及有朝一日吾在长生天见到了那两位可汗,定然会上去问一问,昔日你们给吾热诚之时,可曾想过你们崇高的子孙却要靠着吾卑躬屈膝的投降唐人,才气够活得下去呢?呵呵,哈哈,想必那两位可汗的神采定然非常出色,只是不知,他们是否会有惭愧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