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内院小厮快步走到门前, 寻到梁元福道:“梁管事,公子动问,只言前些时舅老爷说遣了人来,淘换了一块灵璧摆件,品相甚是不凡,说此次一并捎带送来,公子一向挂怀,只问到了没,若到了不必入库,只令人抬了直送至移文馆去,另叫舅爷遣来之人也一同随见。”
乔岩道:“公子不必自伤,天情广闻录云二哥看了,他道今后征髡成败必尽在此书,他道天下有此见地者再无余子。”
他嘴角挂着一丝冷冷的讽刺,道:“现下梁府内里看去仍然风景显赫,实则内忧内乱,髡人脚步周到,便如国手布局,丝丝紧扣。现下梁府被财税局紧盯,暗弟子意这一大注财路目睹便要喂了财税局这条恶犬!澳洲人的缉事捕快也是无日不紧盯着着我这里。只说门前几个摊贩,真当我是死人么?昔日那些自夸迎霜傲骨之人都已不再登门,昔日书房当中谈起髡情个个‘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事光临头却一个个言不顾行,畏髡如虎,恐怕事涉连累。难怪人常言,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梁存厚出了会神,俄然问道:“乔岩,你怕吗?”
说完冲那舅家仆人笑道:“母娘舅母可好?”
那仆人三十余岁,身高八尺,高大魁伟,边幅甚是浑厚老成,颌下留着一部短髭平增一份威势,听梁存厚相询,忙上前见礼,道:“老爷主母身子安康,只说驰念公子,若公子闲暇请过府小住。”
乔岩沉默半晌,道:“五年前髡人炮打广州城,我有事未在家中,髡人施放火流星,那一夜火雨漫天,烧红了半边天,一枚火流星飞入我家房中,梁柱、床柜、衣被、柴草尽燃,此火扑之不灭,沾身跗骨,后听闻邻里说瞬息之间便满院被火,举家被焚,只逃出一个老奴。我返来将爹娘和我老婆刨出来,皆烧成了黑炭,看不出模样,我老婆搂着两个娃儿,烧成了一坨,手掌掰断也没分开,便一堆埋了,当时起,我便不怕了。”乔岩的声音舒缓而平平,腔调毫无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与本身绝无关联之事。
梁存厚仿佛有些欣然,轻声道:“何必呢,我本不肯如此。”
仆人道:“有的,公子请看。”说完自怀中取出版信递上,接着道:“别的老爷主母另有很多家中之事叫奴婢口传于公子,只是事多噜苏怕公子不耐。”
梁存厚踱至门口,双手渐渐合上房门,上午明丽的阳光在两扇门板间变得越来越窄,终究化为了一线被留在了门外,只将一些班驳的光影透过窗棱打了出去。屋中仿佛一下阴冷了下来,梁存厚再不看那灵璧石一眼,迟缓的走到桌旁坐下,神情显得落寞而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