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英姊！”这一声在耳畔的呼喊，把朱桂英乱跳的心平静了。她熟谙这声音，是厂里打盆的金小妹。十三岁的女孩子，却晓得大人的事情，也就是紧邻金和尚的妹子。那金小妹扭在朱桂英身上，又问道：“阿姊你到那里去？”“到阿新姐那边去。”“不消去了。她们都在姚金凤家里。我们同去！”两小我因而就折回来往左走。一边走，一边金小妹又奉告了很多“消息”；朱桂英听得浑身发热，健忘了雨，健忘了衣服湿透。――姚金凤这回又领头！那么前次薛宝珠说她是老板的喽啰到底是假的！另有谁？周二姐和钱巧林么？啊哟！那不是工会里钱葆生的妹子？这回也努力！天哪，工人到底还是帮工人！未几时，她们就跑近了姚金凤的家。那也是草棚，但比较的整齐，并且有一扇木门。嚷叫的声音远远地就听得了。朱桂英欢愉得心直跳。前次“怠工”的时候，没有这么热烈，这么胆小；前次是偷偷地悄悄地筹议的。金小妹抢前一步去开了门，朱桂英刚挤出来，就感觉热烘烘一股汗气。
正在这个当口儿，三个日本兵一起从西边的“通墙”口钻了过来。史更新一看不好，他当机立断，扭回身来，在墙角上面一蹲，两只手紧握着步枪，就象将要扑耗子的猫一样，在等候着仇敌。这工夫三个日本兵，个个都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从摆布后边三面来包抄史更新。史更新转头一看：啊！和仇敌劈面了！头一个日本兵，一见史更新，就“呀――”的一声，冲到了史更新的面前，对着他的左肋就是一刺刀。史更新蓦地站起，用力防左反刺一枪，喀嚓一声，把仇敌刺来的枪给磕出去了。史更新紧接着一个进步直刺，只听“呀――嘿！”一喊，刺刀穿透了仇敌的前后气度。这个日本兵噗通的一下子，倒在地下了。他方才把枪抽返来，两边的两个日本兵都挨近来了。他们一看史更新短长，不敢轻视，这才摆出刺杀的架式，一边一个“呀他――呀他――”向史更新一齐打击。实在，这两个日本兵也不是史更新的敌手，但是史更新晓得后边另有仇敌，他不肯多费时候，照准左边的一个仇敌一搂火儿乒的一枪，这个仇敌又回声倒在地下。这时候第三个日本兵急了：“呀……呀……呀……”他的刺刀一下比一下有力地照史更新刺来。
满屋子的声音，满屋子的人头。一盏火油灯只照亮了几尺见方的空间，光圈内是白胖胖一张脸，吊眼皮，不是钱巧林是谁！“都是桂长林，屠夜壶，两小我拍老板的马屁！我们歇工！明天歇工！打这两条喽啰！”钱巧林大声嚷着，她那吊眼皮的眼睛落下一滴眼泪。“歇工！歇工！虹口有几个厂已经罢下来了！”“我们去同她们讨论――”“她们明天来冲厂，拦人，我们就关了车冲出去！”五六个声音这么抢着说。朱桂英只听清楚了最后说话的叫做徐阿姨，三十多岁怯懦的女工。“叫屠夜壶滚蛋！叫桂长林滚蛋！”钱巧林中间伸出一个头来大声喊，那恰是驰名的矮子周二姐。但是立即也有人喊道：“叫钱葆生也滚出去！我们不要那哄人的工会！我们要本身的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