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澈笑答:“酒逢知己尚嫌千杯少,何况是知音。”说罢坐到石桌前,提壶将两只青瓷酒盏斟满。谢玄笑道:“我前几年随家父一同进京时,曾在这山林里埋了几坛酒,方才特地去寻了一番,竟还真被我寻到了。”他指了指石桌上的几坛酒道,“如果麟郎不嫌弃,转头我便送两坛到府上,也算是我的一点情意。”
谢玄心中一暖,朝苏子澈略略点头。
苏子澈道:“几坛酒便想打发了我?我可不依。”清洌酒香直扑入鼻,苏子澈深吸一口气,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神仙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清之,恕我寡闻,这酒带着桃花香味,想必与桃花有关,却不知是桃花所酿,还是浸泡去岁的桃花所得?古语有云:杏花先于桃花开,现在恰是红杏枝头春意闹,想必桃花还未开,可酒中桃花香味清爽,又不似陈酿。”
两年前的殿试中,新的探花郎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先帝俄然念起当年风华正茂的探花郎路少谦,干脆让季子再去竹楼带几坛酒来。苏子澈见青旗残破,便应了店家之邀为其题字,只是酒名今后不再叫竹醉,而改作“偶然”。
当时候的竹醉堆栈,连酒名都是竹醉。
苏子澈仰首大笑,将李巽面前的竹筒杯斟满,含笑道:“巽哥哥言之有理,那就有劳巽哥哥届时将麟儿拖归去了。”
李巽啜了一口酒,赞道:“果然佳酿!不过……”他拖长声音,“郎君久居大明宫,怎会对这山野小店的私酿如此熟谙?说来巽也是自幼伴于郎君身侧,竟不知此等美酒。”苏子澈傲然道:“莫说这‘竹醉’就在京郊,纵是在北黎南疆,我也要将他挖出来,这等美酒,岂有放过之理?”几个少年听他言语间似是对此酒非常熟谙,顿时来了兴趣,举起竹筒杯问道:“哦?那还请郎君讲讲,这酒缘何叫做‘偶然酿’?”
“麟儿,”李巽从身后扶住他,温声道,“别闹了,回宫去吧,如果过了宵禁必会轰动很多人,少不得又惹陛下见怪。”苏子澈醉里情感翻涌,忽地眼眶一红,沉默不语。李巽与他一贯靠近,自是晓得他本日为何来此地买醉,那偶然酿初饮清润甜美,后劲倒是极大,他脑中昏昏沉沉,面前也有了些许重影,恍忽闻声李巽暗含责备隧道:“麟儿,你明天跑这么远,又喝这么多,也该闹够了。”
苏子澈似是尚未复苏,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少年将马系在一旁的树上,又解上马背上挂着的几个酒坛子放到亭中石桌上,走到苏子澈面前摇了摇手,笑道:“醒了?”苏子澈的眼神垂垂腐败,“谢玄?”他坐起来,睡过这一会儿,便复苏了大半,只眉眼之间模糊还残存着些许醉意,“清之,你来了。”策马而来的少年恰是谢玄,清之是他的字。谢玄乃簪缨世家陈郡谢氏以后,现任京兆尹谢景安第六子,谢景安起月朔向在瀚州任职,来京上任不过半载,谢玄在江南长大,是申明远播的“江南才子”。上元佳节那日,谢玄凭一支长笛与苏子澈琴声相和,将一曲《长相忆》奏得入迷入化,如天籁之音,那便是初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