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王骨碌一声坐了起来,霍地一下把小刀拔出鞘来。
虞姬悄悄地分开了他们。
虞姬托着腮凝想着。冷冷的风劈面吹来,把她肩上的飘带吹得瑟瑟乱颤。她俄然感觉冷,又感觉空虚,正像每一次她分开了项王的感受一样。如果他是那炽热的,充满了烨烨的光彩,喷出刺眼欲花的ambition的火焰的太阳,她便是那接受着,反射着他的光和力的玉轮。她像影子普通地跟从他,颠末乌黑的暴风雨之夜,颠末疆场上非人的可骇,也颠末饥饿,颓废,颠沛,永久的。当那叛军的魁首骑着天下闻名的乌骓马一阵暴风似地驰过的时候,江东的八千后辈总能够看到前面跟从着虞姬,那惨白,浅笑的女人,紧紧控着马缰绳,淡绯色的织锦大氅在风中鼓荡。十余年来,她以他的壮志为她的壮志,她以他的胜利为她的胜利,他的痛苦为她的痛苦。但是,每逢他睡了,她单独掌了蜡烛出来巡营的时候,她开端想起她小我的事来了。她思疑她如许保存活着界上的目标究竟是甚么。他活着,为了他的壮志而活着。他晓得如何应用他的佩刀,他的长矛,和他的江东后辈去获得他的皇冕。但是她呢?她仅仅是他的高吭的豪杰的吼怒的一个微小的反响,垂垂轻下去,轻下去,终究死寂了。如果他的壮志胜利的话――
虞姬不说话,手里的烛台索索地乱颤。扑地一声,灯笼和蜡烛都被风吹熄了。在暗淡中,她的一双黑眸子直瞪瞪向前望着,像猫眼石普通地微微放光,她看到了这可怖的究竟。
远远地,在山下汉军的营盘里一个尖兵低低地吹起画角来,那幽幽的,凄楚的角声,单调、笨拙,但是却充满了疆场上的忧愁的角声,在澄静的夜空底下回荡着。天上的一颗大星垂垂地暗了下去。她感觉一颗滚热的泪珠落在她本身的手背上。――啊,假定他胜利了的话,她获得些甚么呢?她将获得一个“朱紫”的封号,她将获得一个毕生监禁的处罚。她将穿上宫妆,整日关在昭华殿的阴沉古黯的屋子里,明白窗子内里的月色,花香,和窗子内里的孤单。她要老了,因而他厌倦了她,因而其他的数不清的光辉的流星飞进他和她享有的天宇,隔断了她十余年来沐浴着的阳光。她不再反射他照在她身上的光辉,她成了一个被蚀的明月,阴暗、忧愁、郁结,发疯。当她结束了她这为了他而活着的生命的时候,他们会送给她一个“端淑贵妃”或“贤穆贵妃”的谥号,一只斑斓装裹的沉香木棺椁,和三四个殉葬的仆从。这就是她的生命的冠冕。她又讨厌又惊骇她本身的思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