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西苑宫门这一刻,浑家顾氏转头,悄悄看了看朱门外的彼苍。靖宁元年季春的这一日,有畅畅惠风,容容流云。天气之温润敬爱,一如粉青色的瓷釉。交叉纷飞的柳絮和落樱,于白日下出现莹莹的金粉色光彩。在釉药薄处,微暴露灰红色的香灰胎来。

年长始入宫,必定已无任何出息可言。作为不入流的粗使宫人,顾氏最后卖力的差事是浣洗西苑中初级内侍的衣物。未几,浣衣处的侍长李氏与同事的浑家们便都晓得了此人做事少偷奸耍滑,为人又谦忍和顺,少言寡语,心上不免都存了几分好感。或有完成了手中差使,浣衣所的浑家聚在一处闲话之时,见她亦在一旁冷静聆听,便也不加躲避。

李侍长将衣物递交给了东宫侧妃李奉仪处的浑家,又扣问起为何本次催要得如此孔殷。浑家眉飞色舞谈及奉仪是夜承宣,傍晚前不管如何要将新浣衣物熏香熨烫等语,二人就此话题,又站立说了半刻闲话。待李侍长回到与顾氏别离之处,瞥见衣匣仍在,顾氏却已不见了,正觉奇特,四下里张望之际,忽见沿着宫墙跑出一个小内臣,见了她劈脸盖脸发问道:“阿谁神采白白身子瘦瘦的婢子但是你位下的人吗?”李侍长赶紧点头道:“小哥哥可说的是顾氏吗?她到那边去了?”小黄门一口老练之音尚未减退,语气却非常倨傲,想了想扬眉撇嘴道:“她自家是说姓顾不错。”又昂首翻了李侍长几眼,才接着说道,“看来公然是你的人了。瞧你模样也像是宫中的白叟了,怎生便放纵得治下毫无国法?我等数次奉令旨发问,她就是不肯说本身是何人,殿下这才差了我来寻访。现在正巧教我撞上,看你可脱得出干系去!”李侍长这才晓得这个小内臣竟然是太子的近身内侍,见他发难打单之语已说出了多少来,急得抚掌乱转,半晌方改口叉手扣问道:“朱紫可否奉告,究竟她是冒犯了多么事体?”小内臣这才想起来竟未提到此枢纽,导致讨伐知名,遂敛容冷冷道:“她惊了殿下的鹤驾。”

李侍长万没想到一桩血淋淋的官司,竟然如此轻飘飘地便判了下来,见顾氏不言语,又忙推她道:“还不快向殿下谢恩?”顾氏跪在一旁,任凭李侍长几次三番地催促,却始终不肯张口。定权本已起家欲走,见这景象便又立足,微浅笑道:“你定是在想,既要罚你,你又何需求谢我,是不是?”顾氏不肯出声,李侍长恨极怕极,忙在一旁帮衬描补道:“殿下,她从未见过朱紫玉容,定是吓傻了。”定权笑问:“是吗?”见顾氏仍然沉默,又笑道:“你看她并不肯承你的情呢。”李侍长正讷讷不知当如何辩白,定权已经阴沉了面孔,怒道:“去把杖子取到此处来,好好经验一下这个目无尊卑的奴子。”刚才的小内臣擦了一把盗汗,赶紧承诺着跑开,半晌便带了两人过来,手中皆捧着木梃。定权立起家来,渐渐踱到顾氏身边,用手中折扇托起了她的下颌,细细打量。顾氏不料他的举止俄然会如此轻浮,一张面孔涨得通红,蓦地转过了脸去。定权嘴角悄悄一牵,也不勉强,罢休对李侍长道:“你说她是教养外人,我倒看她是一身肮脏骨气。便是放到垂拱殿天子的面前,御史台的官员怕都要输她几分气势。如果如此,只怕冲犯了她,她一定心下就佩服。”又笑问顾氏道,“但是?”亦不待她答复,复又坐下,指着李侍长命令道,“杖她。”两旁酒保承诺一声,便走上前来拉扯李侍长,吓得李侍长忙连天哀告。顾氏方才复原的神采又是一片血红,咬牙点了两下头,方在一旁低声哀告道:“妾晓得错了,祈天恩宽宥。”定权由少及长,从未遇见过这类事,目睹她连耳根脖颈都红透了,心中忽觉好笑,问道:“当真?”顾氏饮泣道:“是。妾今后再不会犯了。”此事本来并非大事,话既到此,定权也感觉索然寡趣,亦懒得再作穷究,起家挥手道:“交去周总管发落罢。”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