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依言上前,取过墨锭,于砚池中渐渐地千回百转。沉水的香气退散,窗外海棠的幢幢花影,投上她研墨的手指,投上太子握笔的手指,也投上结案上笔架山边,蔻珠方才索要得逞的那张粉笺。罕见的昳丽字体,铁画银钩,光灿夺目,笔笔皆富丽,字字如金玉。虽以墨书纸,却有着勒石铸铁普通的刚毅锋芒。

定权斜睨她一眼,不知缘何,心下陡生不快,将笔一投,嘲笑道:“浮滑事物,略略汲引你们两三分,便都忘了本身身份不成?”蔻珠的肩头悄悄抖了一下,面孔瞬时翻作煞白,半晌才跪下赔罪道:“妾极刑。”定权扬手道:“你也先下去罢。”蔻珠承诺了一声,回身退出。方至阁门,听得身后太子淡淡说了一句:“是我内心不痛快,这字也未见佳,今后写幅好的给你。”蔻珠停下了脚步,亦未报答,亦未回顾,只是悄悄“嗯”了一声。移步出阁时正遇见阿宝捧着茶水入内,昂首对她笑道:“殿下不欢畅呢,你谨慎些。”

齐王萧定棠从宫中回府,进了暖阁,脱下外头衣裳,一面接过宫人奉过的澡豆,在金盆中洗了手,一面笑对早已在阁内翻看书帖的定楷道:“你也传闻了罢?昨日三郎在陛下那边做的一出好戏。我听康宁殿的人说,哭成那副模样,端的如雨打梨花、露欺海棠普通。他不做这储君,便到瓦子中去,一定不能成些奇迹。”定楷不由也扑哧一笑,问道:“康宁殿何人说话如此中的?也只要他那副皮相哭起来,当得起这八字考语只是他为人一贯有些孤介固执,何故此主要一变态态?”定棠瞥了他一眼,嘲笑道:“这便是他的夺目处,他也是把陛下的心机都猜透了。”定楷放动手中字帖,偏头问道:“陛下的心机?”定棠点头道:“李柏舟之狱虽是由杜蘅和大理寺出的头,谁都晓得背后是东朝和张陆正的教唆。当年张陆正在刑部任左侍时便和杜蘅交好,杜蘅从清吏司郎中中脱颖而出,得以径迁刑侍乃至刑书,也是张陆正出的大力。冬审事小,太子却怕牵查出大事。他护杜蘅,实在是护张陆正,也是自保。两害相权,若你是他,你选哪个?”定楷笑笑道:“是我天然也选一顿棍子销账这事就到此作罢了不成?”定棠皱眉道:“陛下有陛下的筹算,你觉得他闲来无事想起来扑作教刑,非要三郎挨这顿打才后快?不是为张陆正才打的三郎,而是打三郎为的张陆正。现在名正言顺把他从詹事府调开,也算疏离了他们。新任的詹事是何道然,少詹是傅光时,一个是肩上四两担子都扛不动的角色,一个干脆就是墙头芦苇。陛下和三郎都清楚,现在还未到时候,不过是各退一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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