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一起走去,超出穿殿,达到延祚宫后殿最北的一片空位上。他处空中皆铺青石,唯独此处用白玉阑干围出一大片裸土,此中散植着六七株侧柏,最大的已经参天,小的不过十数年的树龄,一臂可环绕。时已寒冬,宫中他处的草木早已摇落殆尽,唯有此处,尚余一片暗淡绿色。定权从围栏开口处走入,伸手摸了摸那棵小树灰红色的树皮,向阿宝笑道:“这就是我种的。”
本日又值陈谨当值,看他入内,皱眉问道:“太子殿下本日又来了?”那内臣答道:“是。”陈谨点了点头,那内臣见他神采和蔼,便悄声问道:“陈翁,陛下日日都说不见,连我这做臣下的,面上都感觉过不去,殿下却还要日日过来。”陈谨哼道:“你这张脸上又有甚么好过不去的?”那内臣难堪一笑道:“我只是看外头冷,殿下这一站又是一二个时候。这下次再传话,能不能换小我出去……”陈谨瞪了他一眼,问道:“连太子殿下的金面你都不想见了,是不是想到内殿去奉养陛下啊?”那内臣赶紧跪倒连声道:“臣不敢。”陈谨喝道:“滚!”看着那臣连滚带爬地去远,才嘲笑了一声,自语道:“你本身定要讨这个败兴,我也没有体例。”
定权得了旨意,也并未多言,只答复道:“请替我上奏陛下,臣恭请陛下万寿金安。”说罢朝殿中施礼,东宫内侍这才扶他起来,回身渐渐拜别。
一时之间,三省六部京中高低一片难言的诡秘沉寂,谁也不肯突破这来之不易的勉强安稳局面。只要御史台几个不知死活的言官,上奏或道张陆正俄然翻供毫分歧常理,如此结案疑处甚多。或道既是三司核定,陛下宜早日召部议处,以安天下。只是不管是替齐王喊冤,还是代太子出头,统统奏呈皆被留中,便如投石入泥塘,连半分反响都没有听到。如是一来,明眼人皆已看清,天子陛下定是在等待着甚么动静。那动静将会如夏季傍晚的惊雷,粉碎这一片没有蝉嘶没有鸟鸣的浑沌六合,带来刺眼夺目的电光,带来振聋发聩的巨响,也带来一场惊天暴雨。那动静究竟为何,世人并不清楚,他们只晓得,往北面看,便是长州,天子陛下在廿二日向那边派出了敕使。
十月朔当日,尚未交辰时,东方天空还是一片沉沉玄色。夏季凌晨的朔风穿过檐角廊道,囊括出阵阵锋利哨声。殿外点点宫灯的火苗却不为所动,仍如未央长夜中普通,于覆盖内温馨固执地腾跃。皇太子此时却早已经穿戴整齐,恭立于晏安宫外。值守内臣悄悄开启殿门,向他摇了点头道:“殿下,陛下还未醒呢。”定权笑道:“无妨事,我便在此处等待。”那内臣想想又道:“殿下既要等,便请到侧殿中来,外头天寒地冻,若让陛下得知,定会见怪臣等渎职。”定权浅笑道:“不必了,休要惊扰到了陛下。”那内臣悄悄叹了口气,只得折返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