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泰帝甜睡了好久的神采一片暗淡,刻满了皱纹的脸上,像是风干的橘皮,但为帝的严肃未变,考虑一下,他目光巡查一遍床榻前的子孙,沉了声音。
老天子会在这个紧急关头俄然醒过来,对赵樽来讲,并非功德。时下之人,以孝为先。不管赵构、赵楷、赵樽,还是赵绵泽,对于他们来讲,恪守孝道,顺从长辈的志愿,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惟。先前赵樽领“十天干”逼宫,给天下人最公道的来由——是赵绵泽囚禁老天子,携天子以令诸侯,私行称帝。
“我在这里等你。”
可对于女人而言,这世上却再非常“统统有我”更动听的情话了。
“嗯”一声,洪泰帝并不料外,看他一眼,“记。”
“跪下!”
赵绵泽不会退,赵樽是退无可退。
这一眼,很浅淡。这一句,也不是情话。
“儿臣恭听圣谕。”
“皇爷爷!”
“皇爷爷!”赵绵泽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跪在病榻之前,垂首道,“你先不急上火,且容孙儿禀明情由。自皇爷爷抱病卧床,孙儿暂代国事,未敢有一日荒废。然十九皇叔领兵夺我皇后,入我宫闱,犯上反叛,孙儿这才不得已动用兵马弹压……”
左与右,都是难。
“无事。”
洪泰帝咳嗽着,看着跪在殿中的赵樽,鬓间的白发上似是又添一层新霜,清癯的面孔上目光烁烁,一字一句,念得犹为艰巨,却也清楚。
看着他仓促拜别的高大背影,另有那一身染上鲜血还未及换下的黑金甲胄,夏初七眉头蹙起,突地心生悲惨——天下至高的权力之下,骨肉、亲情,君臣、父子、兄弟、叔侄之间赖以保护的血缘情分,比窗户纸还要薄。一旦捅破,如刀尖入内,如乱箭穿心,宁肯相互啃噬得鲜血淋漓,也不会让步一步。
“崔英达——”
“统统有我。”
“闭嘴!”
殿内冷寂空旷,每一个字都似有反响。一道圣旨由洪泰帝亲口念出来,花了很长的时候,但每一小我都听明白了。这一道圣旨,除了是对赵樽的安设以外,实在也是对昨日逼宫一事的措置——如此一来,赵绵泽还是他的天子,赵樽还是他的藩王。并且,老天子也未有究查任何人任务的意义,他只是想将这一起叔侄反目标萧墙之祸,大事化小的扼制于此。
阴冷空旷的内殿里,帐帘飘飞。那赤金的龙榻之上,洪泰帝靠着一个软缎垫头,蜡黄的面色如枯藤老树,已是油尽灯枯之状,身材极是衰弱。可他到底铿锵平生,帝王之气不散,赤红的双目里,每一次眨动,都似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