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并没有答话,因为乌有义已经赶答复命,他手捧一柄雪亮长剑,磕了一个头,声音有几分生硬:“万岁爷,华妃娘娘自裁了。”
豫亲王见天子大怒而去,已经晓得不妙,但他虽是亲藩,亦不便擅入后宫内殿,只得忧心忡忡,在清冷殿候旨。好轻易远远瞥见辂伞招展,内官前呼后拥,簇拥了天子返来。他直挺挺地跪在那边,长身而拜:“臣弟请皇上息怒,此事迷惑之处甚多,请皇上允定滦查明后再作措置。”
华妃道:“臣妾冤枉,臣妾毫不会去暗害皇宗子。”涵妃神智混乱,指着华妃,尖声大呼:“是她!就是她!她原就想毒死淑妃,谁晓得一并害了我的杼儿,我不幸的杼儿啊……”说完便呜哭泣咽,又哭了起来,“杼儿,为娘对不住你,为娘鬼迷心窍,听了这女人的话,任由她去下毒,谁知那天杀的淑妃会给你也吃一碗羹,为娘如何晓得……”她边哭边说,形如疯颠。华妃厉声道:“涵妃!你可真是疯了,我何尝下毒暗害淑妃?”涵妃咬牙切齿隧道:“你才是个疯子,你劝我说,淑妃有孕,如果生个儿子,只怕皇上会立为太子,劝我早作计算,以是在宴中下毒……皇上,当日她和臣妾说的话,臣妾记得清清楚楚……”她又嗬嗬地痛哭起来,“杼儿啊,都是为娘害了你……”
宫女的声音轻而远,像隔着空屋子,嗡嗡作响:“娘娘,万岁爷才刚出去了,是豫亲王来了。”
过往是一条残暴的河道,每一道波光粼粼,出现底下的碎石嶙峋。那些锋利的旧事,生冷而坚固,但是总有温软的一刻,便如那日她于漫天大雨中俄然回身,终究投入他怀中。
所谓“善后”的事有很多,皇宗子年幼短命,治丧之事虽有成例,但天子哀痛之余,下旨追谥皇宗子为“献惠太子”,因而礼部只得重新去翻查追谥太子的丧礼。华妃之死固然死力讳饰,但朝野间垂垂生了流言,说是她暗害献惠太子,故为天子赐死。以是止歇流言,想体例安抚华氏家属,便又成了一桩急需“善后”之事。另有皇宗子生母涵妃,自从皇宗子殁后便神智变态,一时复苏一时胡涂,复苏之时就痛骂华妃,谩骂她害死儿子,大哭大闹,寻死觅活。胡涂之时便抱着枕头死也不肯罢休,将枕头唤作“杼儿”,起居饮食,无时无刻不要抱在手里,至此无一日安宁。天子只得命人将涵妃遣回西长京,这便又是一桩“善后”。而淑妃慕氏固然自鬼门关上捡回条性命,但身材至为衰弱,太医每日换更轮侍,屡见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