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恼羞成怒,高高举起手来。如懿分毫不退,只是嘲笑,“臣妾左脸已接受了皇上一掌,也请皇上雨露均施,赏臣妾右脸一掌吧!”
茂倩因听人来,便端端方正坐了,春婵也退到一旁忙活着替茂倩清算换下来的衣裳,相互隔得远远的。茂倩见那小寺人出去,手里捧了一封银票并一乌黑纸张,道:“姑姑,这是凌大人着主子送来的。”
天子气急,荷荷而笑,“好!好!容嫔之事就算朕痴心所付,但她到底是朕的人了,前尘旧事,朕也不与你计算。”
春婵犯愁道:“那也是。男人啊,在一块儿过日子都有那很多抱怨呢,现在写了放妻书,能给姑姑你多少好过,也不知如何嚼舌根呢。他倒落了个安闲。”
天子轻嘘一声,从李玉手里接过一个杏子大的描金合欢青玉镂花钵翻开,表示他下去,本身拿知名指蘸了点浅青色的膏体,手势极轻极轻地落在她的脸颊上。那药膏极是清冷,触手却绵若无物,仿佛瞬即便融进了肌理当中。她忽而笑意寥寂,“皇上的手势真好。”
那小寺人原是养心殿服侍的,有些身份,见她这般拿乔,也按捺不住道:“姑姑您不成全,皇上也已经发话了。姑姑,您在御前多年,莫非看不出真是获咎了皇上?皇上没说要凌大人休了你,只说是放妻书,您满足吧!”说罢,独自搁下,打了个千儿出去了。
天子并无言语,只是手掌翻覆间,重重落在紫檀木几上。那紫檀本就沉若盘石,这一掌用力极重,只闻得碎石飞溅之声,如懿下认识地用手去挡,只觉到手心一刺,有硬物刺入皮肉之感。她垂首望去,锦红色绒毯之上,纷裂的绿玉碎碎寥落。她内心一紧,下认识地先去看天子的手。他发白的拇指上,有暗红血珠缓缓滴落。她本能地伸脱手想去抚摩那伤口,却在手指触到他微凉皮肤的一瞬,被他森冷的腔调生生拦住,“细心你自个儿的手。”
春婵想了想道:“皇后娘娘夙来脸痛心硬,不能容人的。我们小主也不幸姑姑,只碍着皇后娘娘短长罢了。但若姑姑说的真有其事,铁证如山,那我们小主为着宫规松散,少不得也要替你主持公道。”她说着,忽又灰了心,“只是你狐疑的事儿,还没个影儿呢。再被驳返来,你连命都没了!还是凡事想个万全才好。”
有一瞬的恍忽,她不知对着他,该说如何的话才算是得体。仿佛每一句、每一字,都是将相互推得更远,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再无转圜,“本日茂倩固然对臣妾很有指责,但臣妾不怪她,也不怨她。因为比之豫妃寻机抨击,茂倩实是太不甘心!她的怨怼,臣妾如何不懂。为人老婆,最首要的便是夫君。凌云彻与她并非两情相悦,不免有所忽视,才惹来今番是非。可臣妾与皇上多年相随,无话不成说,无事不成言。皇上有刺在心,不肯明言,可嫌臣妾不顾颜面说了出来。这般言行,相互生分至如此地步,臣妾如何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