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因这两个妹子皆不是亲生,不过是他继母带过来的,平日也不如其别人家姊妹般靠近。又见二姐目光流盼,虽平日言语未几,到底不像个循分模样,心下早已不快,幸得已许了人家,择日就要聘出去的。又有三姐生得非常色彩,性子又辣燥,更觉不喜,何如他姐妹二人同尤老娘见贾府繁华,皆小意阿谀,贾珍又常不在府中,故临时容下了。那日好轻易贾珍返来,尤氏见只他伉俪二人,便道:“我看三丫头如本年纪也大了,不若拣个相称的人家聘了罢。留在家里也不是好处。”贾珍虽见二姐三姐美色,却道这二人不过红颜祸水,闻言道:“你说得非常。待明日你同你母亲说,寻一门人家,不过费一分嫁奁罢了,值得甚么。”尤氏见贾珍并无纳三姐的心机,方放下心来,两人安息不提。
却说那东府里,因秦氏之丧,故其子满月也未曾好生做得。现在秦氏丧事已完,贾珍方松了一口气,往房里看了孩儿,起了一个“栩”字,小字念郎,伏侍的一干人等都有犒赏。尤氏因前番劳烦,早觉力量不继,不过强撑罢了;现在事一了便病卧在床煎汤用药。惜春前日已被贾母命人接了畴昔,贾蓉任上又繁忙,贾珍没法,只得命人将尤氏姊妹接到这府中来,同尤氏作伴。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移床易箦多时矣。宝玉一见,那眼泪早簌簌地落了下来,近前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方才悠悠转醒,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如何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宝玉忙联袂垂泪道:“有甚么话留下两句。”秦钟此时心中千头万绪,想起两人昔日缠绵缠绵,虽是假凤虚凰一场,到底也有几分恩爱;又想起梦中所见贾家破败景象,究竟不忍,只恨本身已无光阴,不得将其劝转,乃低声嘱道:“并无别话。之前你我见地自为高过世人,我本日才知自误了。今后还该发愤功名,以光荣显达为是。”宝玉闻言一惊,正待再问他,只见秦钟似是有些放心了的模样,长长叹了一声,闭目而逝了。有道是:
话说秦钟既死,宝玉痛哭不已,李贵等好轻易安慰半日方住。此经常日订交的柳湘莲等人也来了,一同哭了一场,又往东西二府中去报信。
却说那二姐,起初因嫌张华家贫,一意不去,尤氏又闻人说那张华实在不长进,倒不好不管的,乃与了他几两银子退了亲,后脚便聘与一个同贾珍平日了解的,此人已有秀才功名,家中倒也殷实,二姐曾偷偷看过一回,心下固也遂意。又闻尤氏密密劝他很多言语,道是此人学问是好的,今后还要进学,到时贾珍再帮着些儿,说不准另有诰命封赏。二姐虽是水性儿的人,倒也晓得短长,现在心对劲足,天然束缚起来,每日只闭门在家绣嫁奁。三姐倒是他亲妹子,二姐同他亲厚,少不得替他想些,便求了尤氏也为三姐寻一门婚事,不在话下。现在贾珍既同尤氏议定,翌日尤氏便唤了三姐来,同他说知此事。谁知尤三姐闻言,半晌不言语。尤氏同二姐再三问他,他才道:“这毕生大事,平生至一死,非同儿戏,只要我拣一个平日可心快意的人方跟他去。”尤氏知他性子固执,非二姐可比,便道:“这也不难,你且说来我听。”尤三姐道:“二姐姐晓得,不消我说。”尤氏闻言更是生疑,只恐他是看上了贾琏,便问二姐是谁,二姐一时也想不起来。尤三姐笑道:“别只在面前想,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尤氏这才放下心来,想三姐害臊不说,便令二姐查问,本身丢开了,只教二姐问出来回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