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不知几时到的张伯庸在拂耽延身后小声清了清嗓子,“不过几个农家郎,随便打发了便是,何必同他们当真计算……”
风灵一怔,继而顺手将马鞭撇在一旁,翻了翻眼皮,“呸!他也配!那样的肮脏只怕是要脏了我的鞭子。”
张伯庸低低叹了一声,低头抱手道:“也罢,下官谨听都尉叮咛。”
忽听得闷闷的一声钝响,仿如果桌案凳椅被猛力掀翻在地的动静,模糊自隔壁隔间传来。风灵与佛奴对望一眼,又突然响起一阵杯盏落地的脆响,确是来自隔壁。
敦煌城本就不算大,来往商客又极多,任何动静,只需在酒坊食铺里转上半日,便不胫而走,至晚全部内城便无人不晓。
为首的老耕户抬头拱了拱手,原想率先开口言语,不想正撞上拂耽延扫来的目光,他本生就一副胡人边幅,浓眉高压,眼眶深陷,此时看来更是自有一番严肃,那老耕户一个瑟缩,咽回了嘴边的话,内心头悄悄嘀咕:这都尉到底甚么品阶?仿佛听人说过是五品……
小楼中,佛奴向那出头之人探了探手,“大娘你瞧,那便是尹猴儿。”
佛奴幽幽叹道:“你也不掰算掰算你的年纪,当真回了余杭,夫人与阿郎还能容你在家几日?还不是趁早贴一副嫁奁,从速打发了出阁。”
这一语竟是出乎大多人的料想,那尹猴儿蓦地收了声,渐渐放动手臂,有些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
风灵杏眼瞪圆了狠狠剜了他一眼。佛奴忙补道:“不出阁,不出阁,夫人那样疼大娘,怎舍得大娘出阁,定是要招赘一个郎君回府……”
“再浑说,细心着你的……”风灵一面嘟嘟囔囔地发狠谩骂,一面追着佛奴跑出酒坊,趁着人多混乱,两人混在人堆里悄悄回了大市。
风灵手中尚握着马鞭,咬牙道:“最可爱的便是这类小人,恭维阿谀,邀功讨赏。我看那些个耕户不过是妄图些小利,抑或碍于索氏权势,并无哪一个至心敢向折冲府发难的。若非尹猴儿调拨乱来,哪有这些啰嗦。”
她脑中忽现出拂耽延那副油盐不进的神情,自发方才那话说得极无底气,便心虚地弥补道:“再大不了,我们便回余杭去,反正……反正另有阿爹阿母,赖着吃喝总还过得。”
拂耽延冲他点点头,“本日折冲府的长史与兵曹参军便会同张县令至县衙设案,你若果然会农活,尽管前去应征。”
为首的老耕户“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面上恼意也不再加按捺,大声囔道:“既如此,还请都尉另寻人来租种,我等村夫尚要充饥活命,这千万作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