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浆。”风灵伸展了一下腰肢，自台阶上立起家便要走。
自打记事，每一年的除夕夜，阿母总在园子里摆下这么一桌，命她恭肃不苟空中向长安方向，行三跪九叩礼。也不知多少次，她问阿母所拜何人，阿母常常欣然应对，“两位故交，于你有天大的恩典，一名尚健在，一名已逝，人切不成忘恩，你活着的每一岁，皆要遥拜一回。”
“大娘可还记得，当日我们决意要往这边疆来，所为何？”
这一案的供食，同往年她在余杭时如出一辙，倒令她生出些恍忽。
“恰是这个理儿，大娘万要遂了阿郎和夫人的拳拳之意，莫叫他们悲观。”佛奴嬉笑两声，顺手取过她手中的酒壶，“筵席未开，倒是单独先饮开了，里头装的甚么酒？”
该当如何？该当如何？风灵冷静自问了两遍，游移道：“约莫，约莫左不过是刻画读书，骑射弄剑……”
风灵捧着酒壶，喃喃道：“阿爹曾教诲，女子若不肯婚配，又想凭一己之力存活于世，需求有了了之心，傍身之本，谋生之术，立世之能。即便一时得配了快意称心之人，倘不能保平生一世不离不弃的，也该要保本身衣食无忧，财帛无缺。我们万里迢迢地往这儿来，恰是为了……”
风灵每日里领着阿幺在阛阓里采买，缝纫新衣，打制新头面金饰，又亲身向城外放牧人购置了七八十头羊，百来只鹅，一一分予家中部曲，好令他们带回家中过年。
转眼年节将至，公廨田新替代的耕户早已稳妥，只待开春翻土。
风灵送至折冲府署遴选的布帛也早早地送了畴昔，正如她所愿，来年官中所需的布帛由顾坊独占鳌头，占了总需的七成。
这话叫佛奴又起了感慨，他尚在襁褓中便遭抛弃在寺庙庙门前，在寺中养到七八岁上，正逢顾夫人进寺上香，偶遇得他，带回府中与风灵一同教养作伴，因觉此事甚有佛缘，便予了他“佛奴”这个名儿。
风灵头一年得以做东，康达智行了个偏私，将她做东的日子安排在了元月月朔。
膝盖才半弯，内心头俄然起了个念：若要说恩典，那个于她的恩典都及不上阿爹阿母予她的娇纵厚爱。
“那缘何不切身往长安，面谢岂不比遥拜更好？”年幼时她曾如是问过阿母。
除夕夜里，虽有佛奴、金伯一家、宅中买来的两名婢子及几名孤身投奔的部曲，人丁也算很多，个个也都忙得欢娱，毕竟风灵头一遭离了阿爹阿母，自行筹齐截个年节，内心头不免惦记，单独闷闷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