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年节将至,公廨田新替代的耕户早已稳妥,只待开春翻土。
风灵头一年得以做东,康达智行了个偏私,将她做东的日子安排在了元月月朔。
至晚,宅子里头飘起了阵阵肉羹浓香。古楼子的馅料在烤炉内“滋滋”作响,烤得金黄酥脆的饼皮用力地接收着油汪汪的羊脂。山雉肚内填塞满了夏季里罕见的菌子。金伯正在院中翻烤着整只的羔羊,顺手洒上一把小茴香胡椒,立时肉香四溢,引得几个部曲来回转悠了好几次。
肥羊鲜美,酒浆朴素,笑语迭起,足欢娱至四更天,笑闹够了,方才散去,各自打着哈欠回屋睡去。
自打记事,每一年的除夕夜,阿母总在园子里摆下这么一桌,命她恭肃不苟空中向长安方向,行三跪九叩礼。也不知多少次,她问阿母所拜何人,阿母常常欣然应对,“两位故交,于你有天大的恩典,一名尚健在,一名已逝,人切不成忘恩,你活着的每一岁,皆要遥拜一回。”
她的眼睛垂垂亮起来,语中少了粘滞踌躇,重回干脆利落,“恰是为了替本身挣个一世尽情安闲,无拘束,无忧劳。”
他常想着,他俗尘未脱,也不能一向在寺庙中度日,若非这番机遇,他约莫不是温饱而死,便是成了遭人随便买卖的贱口,现在虽还是顾府中的奴籍,却好衣好食,生存无忧,风灵待他又从不拿家主的款。现在除开一心一意地跟从风灵、虔心拜谢佛祖庇佑这两桩以外,再无他想。
“夫人不迫,自有外头的人来迫着。”佛奴不屑地摇点头,“大娘你且想,到了这个年纪,顾氏在江南又是那样的人家,且非论各家拜托来的媒人,便是官媒娘子也是要上门的。介时夫人也是难堪,你不肯出阁,天然无人会逼着催着,可若长悠长久地在家,夫人也恐误你毕生,你要夫人如何是好。”
恰是忙得脚不沾地,手无停歇,腊月二十八快速便到了面前。
除夕夜里,虽有佛奴、金伯一家、宅中买来的两名婢子及几名孤身投奔的部曲,人丁也算很多,个个也都忙得欢娱,毕竟风灵头一遭离了阿爹阿母,自行筹齐截个年节,内心头不免惦记,单独闷闷了一下午。
佛奴“嗤”地笑出了声,“刻画读书尚可得,骑射弄剑嘛……只怕就成了女红针黹。”
风灵拎着一小壶酒,一声不吭地自阁房挑帘走出,在屋前的木阶上坐了一会子,呆瞧着金伯翻烤肥羊。佛奴知她念家,便在木阶上与她同坐了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