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领命,慌乱中不忘去瞥容与的面色,得不到任何回应以后,方惶恐地退出殿别传旨去了。
国朝士子在这一年春季,个人上疏要求天子贬斥林容与。言官们及时灵敏地捕获到太子与提督寺人已势成水火的僵局,亦跟风上奏,请旨将容与交由法司议罪,再不能姑容其为祸朝纲的行动。
羊角宫灯照得殿前透亮清澈,太子单身站在潇潇秋雨里,举头瞋目而视。
“父皇,孤要见父皇!”呼喊自殿别传来,夹在如豆般的雨声里,分外凄厉,“父皇说儿臣没有人子之孝,人臣之礼。可林容与呢?父皇被他利诱至斯,连亲生子都想要免除,要儿臣怎能不心寒?父皇,儿臣答允过的事不管千秋万代,不管此后是何了局,总会兑现,可林容与不能再留下,有此人在一日,迟早害父皇为千夫所指,为天下人诟病,英名尽毁……”
言罢,他扬起唇角挑衅地一笑,随后霍然回身,踏着一地雨水扬长而去。
容与的面前闪过少年杨楠的脸庞,另有那对曾冷傲过他的湛湛双眸,好久之前,少年的双眸里也涌动过感激和信赖,然后也就在斯须之间,仿佛燎原之火烧过,统统皆化为乌有,余下的唯有灼灼恨意。
“现在窃掌印,公开涉政,诽谤父子君臣,为祸可胜言哉。若不尽早处,恐上摆布忠良之人必为谗谄,又必安设亲信布内廷,共为蒙蔽。待势成,必至倾危社稷,上又何故制之?此等僭乱祖制之贼,宜当交法司,用重典,亦可为先人之戒矣。”
容与拾起那张纸,翻开来,映入眼的是一首不算陌生的五言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绝抱蔓归。
容与依言拟旨,写就以后只道,“去了一个岑槿,还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你没法革尽天下言官。”
压下舌根深处淡淡的涩然,他再道,“你内心清楚,他们争的不是逝者应当身处何地,而是活着的人到底该如何排挨次,你要安抚吴王,也得保全太子,下旨迎先慧妃棺木入昭陵罢。”
不久以后,即将致仕的都御史赵循在朝会上一番苦谏,在劝谏无果的环境下,他决然脱去梁冠,以头触太极殿中龙柱,幸而他大哥力弱,且在一旁侍立的内臣反对之下,被卸去了几分力道,即便如此还是撞破额角,鲜血流淌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