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富来到省会,问着大老爹的下处在高底街。到了寓处门口,只见四个戴红黑帽子的,手里拿着鞭子,站在门口,吓了一跳,不敢出来。站了一会,瞥见跟大老爹的四斗子出来,才叫他领了他出来。瞥见敞厅上,中间摆着一乘彩轿,彩轿中间竖着一把遮阳,遮阳上贴着“即补县正堂”。四斗子出来请了大老爹出来。头戴纱帽,身穿圆领补服,脚下粉底皂靴。来富上前磕了头,递上手札。大老爹接着看了,道:“我晓得了。我家二相公恭喜,你且在这里服侍。”来富下来,到厨房里,瞥见厨子在那边办席。新人房在楼上,张见摆的红红绿绿的,来富不敢上去。
直到上灯时候,连四斗子也不见返来,抬新人的轿夫和那些戴红黑帽子的又催的狠,厅上的客说道:“也不必等吹手,吉时已到,且去迎亲罢。”将掌扇掮起来,四个戴红黑帽子的开道,来富跟着轿,一向来到周家。那周家敞厅甚大,固然点着几盏灯烛,天井里倒是不亮。这里又没有个吹打的,只得四个戴红黑帽子的,一递一声,在黑天井里喝道,喝个不了。来富瞥见,不美意义,叫他不要喝了。周家内里有人叮咛道:“拜上严老爷,有吹打的就发轿,没吹打的不发轿。”正喧华着,四斗子领了两个吹手赶来,一个吹箫,一个打鼓,在厅上滴滴打打的,总不成个调子。两边听的人笑个不住。周家闹了一会,没何如,只得把新人轿发来了。新人进门,不必细说。
严贡生翻开看了,崭新的两套缎子衣服,齐臻臻的二百两银子,满心欢乐,随向浑家封了八分银子赏封,递与奶妈,说道:“上覆二奶奶,多谢,我马上就过来。”打发奶妈和小厮去了,将衣裳和银子收好。又细问浑家,晓得和儿子们都得了他些别敬,这是单留与大老官的。问毕,换了孝巾,系了一条白布的腰绖,走过那边来。到柩前叫声“老二”,干号了几声,下了两拜。赵氏穿戴重孝,出来拜谢,又叫儿子磕伯伯的头,哭着说道:“我们薄命!他爷半路里丢了去了,端赖大爷替我们做主!”严贡生道:“二奶奶,人生各禀的寿数。我老二已是弃世去了,你当今有恁个好儿子,渐渐的带着他度日。焦怎的?”赵氏又谢了,请在书房,摆饭请两位舅爷来陪。
看看闹过甚七,王德、王仁科举返来了,齐来吊孝,留着过了一日去。又过了三四日,严大老官也从省里科举了返来,几个儿子都在这边丧堂里。大老爹卸了行李,正和浑家坐着,办理拿水来洗脸,早见二房里一个奶妈,领着一个小厮,手里捧着端盒和一个毡包,走出去道:“二奶奶顶上大老爹,晓得大老爹来家了,热孝在身,不好过来拜见。这两套衣服和这银子,是二爷临终时说下的,送与大老爹做个遗念。就请大老爹畴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