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今后,王氏的病垂垂重将起来。每日四五个大夫用药,都是人参、附子,并不见效。看看卧床不起,生儿子的妾在旁奉养汤药,极其殷勤。看他病势不好,夜晚时,抱了孩子在床脚头坐着抽泣,哭了几次。那一夜道:“我现在只求菩萨把我带了去,保佑大娘好了罢。”王氏道:“你又痴了,大家的寿数,阿谁是替得的?”赵氏道:“不是如许说。我死了值得甚么!大娘如有些是非,他爷少不得又娶个大娘。他爷四十多岁,只得这点骨肉,另娶个大娘来,各养的各疼。自古说:‘晚娘的拳头,云里的日头。’这孩子猜想不能长大,我也是个死数,不如早些替了大娘去,还保得这孩子一命。”王氏听了,也不承诺。赵氏含着眼泪,日逐煨药煨粥,寸步不离。
当下商讨已定,统统办的停妥。严二老官连在衙门使费共用去了十几两银子,官司已了。过了几日,整治一席酒,请二位舅爷来称谢。两个秀才拿班做势,在馆里又不肯来。严致和叮咛小厮去说:“奶奶这些时内心有些不好。本日一者请吃酒,二者奶奶要同舅爷们谈谈。”二位闻声这话,方才来。严致和即迎进厅上,吃过茶,叫小厮出来说了。丫环出来请二位舅爷。进到房内,昂首瞥见他妹子王氏,面黄肌瘦,怯生生的路也走不全,还在那边本身装瓜子、剥栗子办围碟。见他哥哥出去,丢了过来拜见。奶妈抱着妾出的小儿子,年方三岁,带着银项圈,穿戴红衣服,来叫娘舅。二位吃了茶,一个丫环来讲:“赵新娘出去拜舅爷。”二位赶紧道:“不劳罢。”坐下说了些家常话。又问妹子的病:“老是衰弱,该多用补药。”说罢,前厅摆下酒菜,让了出去上席。
正要退堂,见两小我出去喊冤,知县叫带上来问。一个叫做王小二,是贡生严大位的紧邻。客岁三月内,严贡生家一辩才过下来的小猪,走到他家去,他慌送回严家。严家说,猪到人家,再寻返来,最倒霉市。押着出了八钱银子,把小猪就卖与他。这一口猪在王家已养到一百多斤,不想错走到严家去,严家把猪关了。小二的哥子王大走到严家讨猪,严贡生说猪本来是他的:“你要讨猪,照时价估价。拿几两银子来,领了猪去。”王大是个贫民,那有银子。就同严家辩论了几句。被严贡生几个儿子,拿拴门的闩、赶面的杖,打了一个臭死,腿都打折了,睡在家里。以是小二来喊冤。知县喝过一边,带那一个上来问道:“你叫做甚么名字?”那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禀道:“小人叫做黄梦统,在乡间住。因客岁玄月上县来交赋税,一时缺少,央中向严乡绅借二十两银子,每月三分钱,写立借约,送在严府,小的却未曾拿他的银子。走上街来,遇着个乡里的亲眷,说他有几两银子借与小的,交个几分数,再下乡去设法,劝小的不要借严家的银子。小的交完赋税,就同亲戚回家去了。至今已是大半年,想起这事来。问严府取回借约。严乡绅问小的要这几个月的利钱。小的说:‘并未曾借本,何得无益?’严乡绅说小的当时拿回借约,好让他把银子借与别人生利;因未曾取约,他将二十两银子也不能动,误了大半年的利钱,该是小的出。小的自知不是,向中人说,甘心买个蹄酒上门取约。严乡绅执意不肯。把小的的驴和米同稍袋都叫人短了家去,还不收回纸来。如许抱屈负屈的事。求太老爷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