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人不懂的珍羞,就知肥肉是好东西,若动了豆腐白菜便是开斋,这都是等闲不动的东西。实在所费多少?他却另有个算盘。他道有了好菜,需求多吃;既多吃,不但费菜,连饭也是费的,细心算来,还是不吃好菜的好。现在他伉俪乍得了女儿,一来怕女儿受屈,二来又怕女儿笑话瞧不起,是以发着狠儿,才买肉买菜,调着样儿清算出来。牡丹不过星星点点的吃些就完了。
未几时,天已大亮,陆连续续田妇村姑俱各来了。李氏赶紧迎出,相互拂袖道贺伸谢,又见了牡丹,一个个咂嘴吐舌,无不惊奇。牡丹到了此时,也只好欢迎应酬,略为发挥,便哄的这些人欢乐,不知如何是好。到了饭得之时,座儿业已调好。屋内是女眷,统统桌凳俱是齐备的,就是家伙也是挑清秀的。内里院子内是男客,也有高桌,也有矮座,大盘小碗,一概不拘。这满是史云的调剂,真真也难为他。大师非论亲疏,以齿为序。我拿凳子,你拿家伙,相互嘻嘻哈哈,团团围住,真是利落。顷刻杯盘狼籍。虽非嘉肴甘旨,倒是鲜鱼活虾,荤素俱有,左添右换,以多为盛。大师先前慢饮,厥后有些酒意,便呼么喝六豁起拳来。
且说绿鸭滩内有渔户十三家,内里有一人年纪四旬开外,姓张名立,是个极其本分的,有个老伴儿李氏。老两口儿无儿无女,每日捕鱼为生。这日张老儿夜间撒下网去,往上一拉,感觉沉重,觉得得了大鱼,连唤:“妈妈,快来,快来!”李氏听了,出来问道:“大哥,唤我做甚么?”(这老两口儿夙来就是这等称呼,男人管着女人叫妈妈,女人管着男人叫大哥。当初不知是如何论的,现在惯了,习觉得常。)张立道:“妈妈,帮我一帮,这个行货子可不小,”李氏上前帮着拉上船来,将网翻开,看时倒是一个女尸,另有竹窗一扇托定。张立连连啐道:“倒霉,倒霉!快些掷下水去。”李氏忙拦道:“大哥不要性急,待我摸摸,另有气味没有。岂不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吗?”公然摸了摸,胸前兀的乱跳,说道:“另有气味,快些控水。”李氏又舒掌揉胸。未几时,净水流出很多,方才垂垂复苏,哼哼出来。婆子又扶她坐起,略定定神,方渐渐呼喊,细细问明来源。
正说间,只见有很多人抗着桌凳的,挑着家伙的,背着大锅的,又有倒换挑着调和的,另有合股挑着菜蔬的,纷繁攘攘送来,老儿接迎不暇,顿时放满一院子。也就是绿鸭滩,若到别处,似如许行情面的也就极少儿的。满是史云筹措帮手。却好李弟老的也来了,将东西点明记账,一一收下。张老儿唯恐错了,还要本身记了暗记儿。来一个,史云叮嘱一个,道:“乡亲,明日早到,不要迟了。千万,千万!”到傍晚时,俱已收齐,史云方同李弟老的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