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王庆问了小备细,回到单身里,叹口气道:“不怕官,只怕管。前日偶尔失口,说了那厮,赢了他棒,却不晓得是管营心上人的兄弟。他若摆布得我要紧,只索逃脱他处,再作事理。”便悄地到街坊,买了一把解手尖刀,藏在身边,以防不测。如此又过了十数日,幸得管营不来呼喊,棒疮也觉好了些。
话说王庆在龚家村龚端庄院内,乘着那杲日初升,清风徐来,在打麦场上柳阴下,点拨龚端兄弟,使拳拽腿,忽的有个大男人,秃着头,不带巾帻,绾了个髻,穿一领雷州细葛布短敞衫,系一条单纱裙子,拖一双草凉鞋儿,捏着一把三角细葵扇,仰昂着脸,背叉动手,摆出去,见是个配军在那边点拨。他昨日已晓得邙东镇上有个配军,赢了使枪棒的,恐龚端兄弟学了手腕,开口对王庆骂道:“你是罪人,如安在路上挨脱,在这里哄哄人家后辈?”王庆只道是龚氏亲戚,不敢答复。
王庆出了本营,到府北贩子上弓箭铺中,止用得一两七钱银子,买了一张真陈州角弓;将返来,张管营已不在厅上了。王庆将弓交与内宅亲随伴当送出来,喜得落了他三钱银子。
却说龚端等闹了一个夙起,叫庄客搬出酒食,请王庆等早膳。王庆道:“那厮今后必来报仇闹。”龚端道:“这贼亡八穷出鸟来,家里只要一个老婆;摆布邻里,只碍他的体力,本日见那贼亡八打碎了,必不肯替他着力量。如果死了,拚个庄客,偿他的命,便官司,也说不得;如果不死,只是个相互打的官司。本日全赖师父报了仇,师父且喝酒,放心在此,一发把枪棒教诲了愚弟兄,必当补报。”龚端取出两锭银,各重五两,送与两个公人,求他再宽几日。孙琳、贺吉得了钱,只得应允。自此连续住了十余日,把棒节,尽传与龚端、龚正。
忽一日,张管营又叫他买两疋缎子;王庆有事在心,不敢怠惰,吃紧的买了回营。张管营正坐在点视厅上,王庆上前回话。张世开嫌那缎子色彩不好,尺头又短,花腔又是旧的,当下把王庆痛骂道:“大胆的主子!你是个囚徒,本该差你担水搬石,或锁禁在大链子上;本日调派你驰驱,是非常上汲引你。你这贼骨头,倒是不知好歹!”骂得王庆顿口无言,插烛也似求便利。张世开喝道:“临时寄着这一顿棒,速将缎匹换上好的来,限你今晚回话,若稍迟缓,你须细心你那条贼性命!”王庆只得脱出身上衣服,向解库中典了两贯钱,添钱买换了好的缎子,抱回营来。跋涉久了,已是上灯后了,只见营门闭着。当值军汉说:“黑夜里谁肯担这干系,放你出来?”王庆分辩道:“蒙管营相公遣差的。”那当值军汉那里肯听。王庆身边另有剩下的钱,送与当值的,方才放他出来,倒是又被他缠了壹回。捧了两匹缎子,来到内宅门外。那守内宅门的说道:“管营相公和大奶奶胡闹,在前面小奶奶房里去了。大奶奶倒是短长的紧,谁敢与你传话,惹是生非?”王庆思惟道:“他限着今晚回话,如何又恁般阻拒我?却不是用心关键我,明日那顿恶棒怎脱得过?这条性命,必然送在那贼王八手里,俺被他打了三百余棒,酬谢那一棒的仇恨也够了。前又受了龚正很多银两,本日直恁般翻脸摆布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