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货，有甚么好慌的，人活百年，终是一死，朕这条命已经是捡的，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这句话好象晴空一声轰隆，带着眩光夹着火花在殿中哧啦炸响，一贯老成慎重的的申时行都没法淡定，一张老脸充了血一样冲动的通红。而王锡爵也不比他好多少，一时候只然感觉晕晕乎乎，好象空着肚子喝了二斤浮来春，只觉脚下如踩棉花，茫然不知所措。
暗淡光芒照在脸上，影影绰绰的明暗不定，躺在榻上的万历没有展开眼睛，不过说话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的和顺。
申时行有些奇特，眼睛转了几转，俄然停下脚步：“元驭，方才在殿中为甚么那么活力？”
直到出了宫门，清冷的风吹到脸上，王锡爵好象还没有醒过来。
转头瞅瞅申时行，不得不平气这个狐狸到底老道，竟然到这个时候还样沉得住气，实在忍不住：“你感觉皇上说的是真的么？”
“你顾忌也有事理，他虽有才气，却架不住一群虎狼环伺，这也是朕对申王二人各式优礼的启事，他们都是老成慎重之臣，有他们主持内阁，内政当可无忧。朕在这三年里，好好给他镇在这里，不管他想做甚么，朕都会支撑他去做，三年以后，或许朕再想为他做甚么也不成能了。”说到这最后一句时，语气已变得无尽沧桑。
“朕筹办禅位于太子！”
万历冷哼一笑：“老货！让你问就问，朕恕你无罪。”
黄锦吓了一跳，赶紧低声道：“万岁爷您谈笑，老奴当不起啊，要论太子贤达，也不是不成，只是皇上春秋正盛，此时退下只恐群臣不依啊，再说主少臣强，必生后患。”
申时行眼皮垂下，凝睇天涯云来云去，聚散无方，俄然叹了口气：“不必多疑，皇上允了太子还是监国，便是最好的证明。”
和错愕失措的黄锦比起来，现在的万历神采淡然安静，终究缓缓展开一向闭着的眼，目光浮泛茫然，仿佛已经延长到了远处无尽虚空，悄悄出了会神，俄然喃喃自语道：“朕一点也不怕那一天到来，因为朕能够很快的见到她了……”
实在黄锦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捏了一把汗的，恐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天子刹时翻脸，但是究竟上，万历并没有任何发怒的意义，神采有如深潭，安静的没有一丝波纹。
乾清宫中，因为申时行和王锡爵的拜别，刚才莫名严峻的氛围已经垂垂停歇下来。
但是对于黄锦来讲，心中那震惊的余波并没有散去，反倒是因为面前这份可贵安静更加蠢蠢欲动，连续几次，用眼偷偷觑着万历天子，心有千言万语，可就是不知该不该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