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六,一一,一一,夜。鲁迅。======================================

嗟大恋之所存,故虽哲而不忘。

新近瞥见一种上海出版的期刊⑶,也提及要做好口语须读好古文,而举例为证的人名中,其一倒是我。这实在使我打了一个寒噤。别人我非论,如果本身,则曾经看过很多旧书,是的确的,为了教书,至今也还在看。是以耳濡目染,影响到所做的口语上,常不免透暴露它的字句,体格来。但本身却正苦于背了这些陈腐的幽灵,摆脱不开,经常感到一种令人气闷的沉重。就是思惟上,也何尝不中些庄周韩非⑷的毒,时而很随便,时而很峻急。孔孟的书我读得最早,最熟,但是倒仿佛和我不相干。大半也因为怠惰罢,常常本身宽解,觉得统统事物,在窜改中,是总有多少中间物的。动植之间,无脊椎和脊椎植物之间,都有中间物;或者的确能够说,在退化的链子上,统统都是中间物。当开首鼎新文章的时候,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作者,是当然的,只能如许,也需求如许。他的任务,是在有些警悟以后,喊出一种新声;又因为从旧垒中来,景象看得较为清楚,反戈一击,易制劲敌的死命。但仍应当和工夫偕逝,逐步灭亡,最多不过是桥梁中的一木一石,并非甚么前程的目标,范本。跟着起来便该分歧了,倘非天纵之圣,积习当然也不能蓦地荡除,但总得更有新气象。以笔墨论,就不必更在旧书里讨糊口,却将活人的唇舌做为源泉,使文章更加靠近说话,更加有活力。至于对于现在群众的说话的贫乏完善,如何布施,使他丰富起来,那也是一个很大的题目,或者也须在旧文中获得多少质料,以供使役,但这并不在我现在所要说的范围以内,临时非论。

不幸我的古文和口语分解的杂集,又恰在此时出版了,或许又要给读者多少毒害。只是在本身,却还不能决然决然将他毁灭,还想借此临时看看逝去的糊口的余痕。惟愿偏疼我的作品的读者也不过将这当作一种记念,晓得这小小的丘陇中,不过埋着曾经和过的躯壳。待再经多少光阴,又当化为烟埃,并记念也从人间消去,而我的事也就结束了。上午也正在看古文,记起了几句陆士衡的吊曹孟德文⑹,便拉来给我的这一篇作结--

既睎古以遗累,信简礼而薄藏。

[5]见《青年必读书》,颁发在一九二五年仲春二十一日《京报副刊》,后支出《华盖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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