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则一面不动声色地从赵似手中抽出弓箭,一面含笑对他道:“前次臣见大王与十大王玩双陆,言谈甚欢。”
在宫城内走了半晌,转过某处拐角,景色忽有一变,面前粉墙黛瓦,内有雕梁画栋,透过敞开的一内宫门望出来,内里榴花开遍,红艳艳地,大异于此前寂静厉穆的城阙气象,应是宫眷居处了。
赵似点头:“他们都用心输给我。”
宫城重楼飞檐,朱门细柳斜风,在暗淡的天气下显得格外萧瑟而陌生,蕙罗一步步朝前走,亦有一点猎奇,但更多的是堕入未知地步的惊骇。不由想起这年春季,她曾通过陵寝一处干枯的沟渠悄悄缩身钻出去,看到了院墙外的后山景色。模糊可见莺飞草长,山花满涧,但却又树影幢幢,跟着她的挪动落在她身上的光斑像一只只幽浮于空中的手。
此时张茂则正在把弓箭转交给一旁的酒保,闻声赵似这话,他的行动微有一滞,但旋即回身面对赵似,还是含笑着,道:“说到默书,臣想问问大王,象棋的谱式口诀,大王都记着了么?”
赵似不解道:“我都背出来了……”
他背诵得快速而流利,张茂则却浅笑摆首:“依臣看来,大王并没有真正记着。”
因而满脸泪痕的蕙罗便穿戴一身粉色新衣,在张茂则带领下步入了她而后消磨半生的宫城。
那男孩冰脸不语,神情倨傲,蕙罗辨出他是在永裕陵见过的十二哥赵似。
赵似没有再说甚么,冷静回身,朝后宫走去。追着他出来的内侍们也相随而退。张茂则目送着他,待他身影消逝才又牵起蕙罗的手持续前行,但行动相较之前要迟缓很多,一起上不发一言,如有所思。
那是蕙罗厥后长居之所一一包容宫廷女官的尚书内省。
见蕙罗稍显安静,张茂则表示宫人持续前行。在将至皇城宫门时他又命车队停下,让浑家取出一套粉色衣裳,换下蕙罗为母所着的孝服。
此次孤身冒险的成果是很快被陵寝内侍抓归去,而很巧地,她随后在宫中瞥见了一幅近似的气象。
见蕙罗未移步,张茂则俯身抱起了她,缓缓分开后宫,转过几处楼阁朱墙,他带她进入了另一处宫院。
穿戴齐衰麻衣的蕙罗被人抱入一辆宫车,在一个雾雨绵绵的拂晓分开了永裕陵。
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轰动了行于火线的张茂则,他过来探视,蕙罗睁着一双泪眼向他哀声祈求:“翁翁,我要回家。”
他并不算大声,但腔调不像其他宦者那样带有摇尾乞怜般的寒微感,反而模糊透出一种长辈呵叱长辈时的严肃。赵似一愣,抬首看他,终究温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