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一讪,狐疑贾敏晓得迎春被拐卖的动静,才成心地说出这话来,忙求着贾敏道:“姑太太,不是小的不信姑太太,是足有将近一年没见到珠大爷,小的想去见见珠大爷。”

林家的花圃里,种满了青翠绿竹,周瑞家的内心揣摩着贾敏到底是个甚么意义,遥遥地瞥见翠竹中,大半年不见,留了一把络腮胡子,大喇喇敞着一身道袍的贾珠安闲地坐在地上,跟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一个雷公脸的羽士,并一个穷酸相的中年男人握着酒杯胡吹海侃。

“珠儿没削发,何况他是心甘甘心肠跟着和尚、羽士走的,跟大哥不相干。”贾敏瞅着周瑞家的不平气的模样,忍不住耻笑道:“如何,一听珠儿没削发,抱怨不得大老爷,就恨不得去剃了珠儿的头发?”

贾敏自来不肯把家丑说给林如海听,现在有事求他,不得不把实话说出来,“你瞧,一样是求人办事,一面不住地往我这倒苦水,叫人听了好不痛快;一面是热忱一片,恨不得把心取出来送给我们……到底是美意难却。”

“这就走。”贾珠淡淡地说,神采间并没有甚么难堪沉沦,站起家来,萧洒地对癞头和尚、跛足羽士一摆手,“我去也!有缘再见。”

“珠大爷,听这和尚胡羼呢!”周瑞家的堆笑凑到贾珠跟前,见贾珠并未嫌弃地遁藏开,迷惑地想这位爷虽没明说,但先前也是腻烦上了年纪的女人靠近他的,如何现在不见腻烦了?不敢提起可儿,又催着说:“珠大爷,快些回家去吧。”

“少不得你们的!快归去报一声,就说珠大爷返来了——连头发都没剃过呢。”周瑞家的嚷嚷了一声,好似是她千辛万苦地把贾珠找返来了一样,被一堆下人簇拥着,班师而归一样地进了贾母的荣庆堂。

林如海缓缓点头,扶着贾敏还是去窗下铺着绵软坐垫的椅子上坐着,“不如你我赌一赌,下一局,他们两方要下甚么棋子?”

“那就去吧,八月下旬琏儿娶妻,我这边给他的礼,你也顺道捎带归去吧。”贾敏说着,闻声外头一阵嬉笑,隔着窗瞧见黛玉被奶娘抱着站在美人靠上隔着雕栏逗弄比她小一岁的玄玉,肥胖的臂膀支着头,也不由地一笑,虽说这个孽障养着操心,但送到庙里削发,也叫人舍不得;闻声黛玉、玄玉哈哈地笑,想起癞头和尚说不能叫黛玉落泪,感喟一声,心想人若没个喜怒哀乐,那还算活着吗?可见林如海、张友士、张允之,乃至贾珠都说癞头和尚是骗子的话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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