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僮嘀咕嗔怨几声,终是不敢拂逆少爷之意,将伞撑高了一些,谨慎地将那袋包子递给倚墙之人。
那一刻,这志高气昂的少年抱着食盒失声痛哭。
萧萧风雨落无声,溅落水滴难细数。沈慕卿蓦地抬首,恰时清风徐过,撩起了季拂心面前轻浮黑纱,一张昳丽容颜印入眼眶,霎那,他痴了。
“这包子已受了污,你为何还食用。”
“我恭敬你的志气,这一饭是我请你,他日你若能高位厚禄,勿忘昨日之耻,勿忘本日之志。”季拂心安然地拉起沈慕卿的手腕,将食盒放入他的掌心,会心一笑,不给沈慕卿婉拒之机,拉着小僮朝雨幕而去。
他看向手里的食盒,热气腾腾,仍留有那人手的余温。不假思考将其翻开,香味芬芳飘出,雨丝万千,无伞遮挡的他唯有双手度量,将首低垂,护着这可贵的一餐饱饭。他好似用了平生力量,方缓缓举箸,一饭入口,烫得他禁不住热泪盈眶。
现在皇城以内,天子为撑一分薄面,营建皇城繁华的假象,凡是这等流浪之人被官府发明,皆会被驱之出城。则被驱之人,因无过所之故,要么饿死荒漠,要么以林为居,以兽为食。
沈慕卿震身惊诧,竟难出一回嘴之言。
方觉人生十数载,最甘旨的不过是落魄时的一餐饱饭。
季拂心呐呐失了言语。此人短短几句,已将当今桓朝的局势阐发透辟,如他所言,宦海*派系排挤,天子亲佞远贤,拔擢官员不以才气为量,而以爱好决计,乃至朝廷内一众恭维阿谀小人。真正骨鲠之臣,或看破世道心凉去官,或是被奸人所害,已是所剩无几。
落下的竹箸似戳中了甚么硬物,他猜疑翻搅,竟从饭食里搜出一锭银子来!
“够了,”季拂心腔调扬了一扬,目中孕有多少愠色,“此事切莫再提,他们背面不也道了歉么。世事因果循环,总有回报之日。娘切身子不好,我积德事亦是为她积善。成了,将包子给他罢。”
小僮气极,抬脚便要朝那人腿上踹去,但季拂心单手一拦,摇首感喟了一声:“罢了,都是不幸人。”
天子无道,赋税严苛,尤以农税为重。为农百姓叫苦连天,难以充饥。走投无路,或偷或抢,只为坐入牢中,享一餐发馊的饱饭。而不肯为恶之人,则饿死街头,成为饿犬之食。端看此人衣衫褴褛,满面尘霜,怕是又一不堪重税而弃田流浪的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