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赶巧,就在我推开窗户的时候,一个身穿麻布素袍的中年女子施施然上了台,略微清了清嗓子,台下还嘈喧闹杂的声音便歇了下去――这女子微微一笑,抬手抚了抚台上那矮桌静置的硬木界方,明显是个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讨糊口的平话人。
小家伙立即雀跃地挣开了身侧大人的监禁,乳燕投林似地,直奔我的怀里――我本意只是将她叫到近前叙话,哪知她这般热忱,倒教我不好推让,无法地笑笑,安抚地看了一眼神采惶惑,正要上前将她拉走的男人,看着他退回本来的位置,随后谨慎地抱起她,让她靠坐在我的腿上,夹了一块小点心喂给她。看她捧着吃食便乐得弯成新月的双眼,内心也软成一片。
现在所住的堆栈共分为高低两层,第二层设想成了方形的回廊,隔出了十几个雅间,半边临街,半边邻水,既能赏景,交通又非常便当,无怪乎客似云来,络绎不断。而这堆栈最讨巧的处所,倒不但仅因这地理位置,更是这一楼大堂正中的四方台面。
但是就听那平话人沉重地叹了口气道:“……且说那深受隆恩的帝师一家,尚主不过三日,竟然罹遭大难,傅家主年老气虚,劳累过分乃至于旧疾发作,猝然西归,而嗣女也不堪重负,受累病倒,当今为之大恸,罢朝一月以记念帝师,更是追谥“文德”,尽享哀荣。只不过于傅家而言,这哀荣怕是不如不要――噫!红事未歇,又迎白事,呜呼哀哉,岂不闻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人间之事,委实教人唏嘘不已呐!”
――孩童向来记性大,我与她只不过一面之缘,倒是未曾想到她能记我至今。
或许,连我本身也未曾发觉,又不肯承认:其实在心底深处,或多或少都是有怨的,只是昔日里教我深深地埋起来了,在这个猝不及防的时候,却一下子发作出来。
只是看其他门客的神采,像是早就晓得这一点,并不觉得异,这景象,由不得我不信。
我固然难堪,也只好强装平静,面不改色地又给小家伙喂了很多吃食――没有人不喜好蜜语甘言的嘉奖,更何况孩童天真烂漫,所言必是出自至心,尤其宝贵,纵是我自夸沉着,也不由得心花怒放。
欣然时,却听界方一震,那平话人话锋一转,提及了时势。
而傅筠崇的死与魏舒是否有直接的干系?
小家伙拉着我的衣摆不肯放手,等我承诺今后还会来看她时,才恋恋不舍地被大人抱走了。目送着她垂垂消逝在拐角处,雅间的隔门被保护阖上,我的表情一下子降落了起来,也不知是想起了那拘在皇宫里好久不见的小家伙,还是感慨遥遥无期的分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