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很久，侯莫陈虔会方才轻声一叹，摇点头，道：“四十载清心寡欲，终被权势所累……老夫悔之莫及。”
进退维谷、弃取两难，关陇各家现在悄悄叫苦，骑虎难下。
光亮的地板上铺着两排蒲团，许是刚才侯莫陈家一众族老在此议事，尚将来得及撤走。
“百骑司”尽力以赴缉拿长孙冲，并不会有甚么不测，想必是插翅难逃。再节制住面前的侯莫陈虔会，此次关陇门阀绸缪兵变的实际串连者以及精力魁首尽皆被捕，就算关陇的权势再是强大，筹办再是充分，群龙无首的环境下也只能偃旗息鼓。
……
没有个六七成的掌控，谁也不敢拿着阖族性命去冒险……
正如李靖所想那般，崇仁坊赵国公府被“百骑司”强突入内，长孙冲当然钻入密道，却毕竟被抓获，已然押赴兴庆宫等待太子讯断；李靖亲身带兵包抄永阳坊，将侯莫陈虔会寓所隔断……一桩桩动静传出，关陇门阀尽皆大惊失容。
如果持续策动兵变，统属不清、没法协同，群龙无首之下极易批示失灵，大战一起那边容得下这等弊端？
若迷恋权势，以他当年之才调才气、家世背景，早已耸峙于朝堂之上，执掌大权、指导江山。既然挑选了这一条平静之路，只为心中那道倩影冷静祷告，又何必重新将那些功名利禄都捡起来？
如果以往，或许四十载的苦修使得他不萦于物、心志坚固，但是眼下，权势已然废除了他的一身修为，存亡成败，岂能不动声色？
言罢，起家一揖及地，未等侯莫陈虔会说话，回身大步拜别。
主位之处，一个耄耋老者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身材肥胖，清癯的面庞充满老年斑，广大的布袍穿在身上显得非常宽松，骨架嶙峋，弱不由风。
长孙家那边沸反盈天，房家这便已然筹办伏贴。数百家兵看管院墙各处，穿了铁甲的部曲则坐镇中堂，更有火器、弓弩无数，统统家兵、奴婢尽皆全部武装，保卫府邸。
李靖倒是心中哂笑。
现在闭着眼睛，稳坐如山，一手拈着一串佛珠，另一手放在小腹处，对于走进堂中的李靖仿若未觉，亦或许不屑一顾，非常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超然淡定……
怕是这会儿，关陇门阀该当聚在一处焦心的商讨如何善后……
听上去、看上去，仿佛淡然面对存亡，很有飒然之风。但是李靖与侯莫陈虔会了解多年，对其心性极其体味，晓得此人看似对统统不萦于怀，甘心舍弃万丈尘凡、繁华豪华，只幽居于此陋舍当中诵经念佛，祭奠往昔挚爱……实则最是气度局促、宇量短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