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起细如茶雾的春雨,叶承天已取来晨露里采的忍冬藤——藤蔓尚带着新奇的青汁,嫩茎上两对生叶间缠着未开的花苞,像极了老茶农编篓时交叉的竹篾。他指尖翻飞,藤蔓在掌心绕出个“8”字结,嫩须天然垂下,刚好护住腕部最把柄:“忍冬藤专攀篱笆而生,得竹木交合之气,您看它茎心空如竹节,最善通经络梗阻。”
叶承天的拇指刚扣住老茶农右手合谷穴,指腹下便传来精密的震颤,像琴弦被东风吹得微微发颤。那震惊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竟与斗笠边沿垂落的竹篾碎梢“沙沙”作响的频次分毫不差——新抽的竹篾还带着青碧的竹霜,在穿堂风里悄悄摇摆,恍若六合间有根无形的线,正将患者筋脉的躁动与竹林的韵律悄悄系连。
惊蛰正刻的木门响:
医馆的铜环仍在余震中轻颤,叶承天看着白叟腕枢纽处排泄的精密汗珠——那是伏湿外透的征象,俄然想起方才春雷炸开时,药园里的竹根正抽出新芽,带着被雷火激起出的兴旺之力。本来这人间病痛,向来都与骨气草木相连:春雷是六合的医案,茶农的手是光阴的药引,而他要做的,不过是顺着风雨的走向,在竹枝茶末里,找出那味能让东风归位的药方。
陶罐置于桐木火盆上,米酒的沸点比水低,很快便咕嘟冒泡。叶承天手持桑枝搅拌,枝梢残留的嫩叶在热气中伸展,竟将药汁搅出个小小的旋涡——竹沥的虎魄色为底,龙齿的青灰为纹,米酒的清冽为引,三者在罐中旋出太极般的纹路。老茶农盯着这旋涡,俄然想起炒青时竹帚在铁锅里画的圈,只是现在锅里翻涌的,是能熄肝风的草木精魂。
“冬至前后,竹液藏于根底,此时取沥最得水寒润下之性。”他用牛角匙挑出半匙膏体,膏汁牵出颀长的丝,在暖光里颤巍巍如未断的琴弦,“您闻这味,凉而不冽,清中带甘,恰是肝火的克星。”老茶农靠近些,只觉竹香直往鼻腔深处钻,竟比新制的竹篾还要清冽三分,仿佛置身于夏季雪后的竹林,听着竹枝承雪的“咔嚓”声。
桑皮纸浆是凌晨新调的,用云台山百大哥桑的韧皮浸泡七日,捣成黏腻的乳白汁液,现在盛在粗陶碗里,大要凝着层半透明的膜,像春溪上初结的薄冰。叶承天用竹筷挑起纸浆,牵出颀长的丝,与竹篾灰调和时,“滋啦”一声腾起细烟——灰末遇浆刹时疏松,如积雪融入春泥,垂垂化作青灰色的膏,披发着草木经火后的沉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