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天顺着孩子指尖望去,窗台上的木芙蓉朝颜花正伸展着昨日新摘的花瓣,而窗外的梧桐已染上初黄,叶片边沿卷着金,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影:“你看那梧桐叶,暑气盛时撑着绿伞,现在燥气要退了,便先黄了边儿——六合间的事儿,原是花草树木先晓得的。”他俄然指着飘落的梧桐叶,叶面上的蝉蜕斑点与虎娃病愈的咽喉在光影里堆叠,“昨儿夜里露水重,叶子吸饱了秋凉,便带着燥气一块儿往下落,就像你喉间的火,跟着药汁、顺着蝉蜕,也悄悄散进秋风里了。”
“炒炭要留三分生息。”叶承天拈起一粒搁在白瓷碟上,指腹悄悄一碾,焦壳竟纹丝不动,“老辈人说‘见黑不见焦’,黑是暑气收束的正色,焦了便断了草木的经络。”他回身从竹编药篓里取来新收的槐米,七月初七采的花苞还凝着未褪的青碧,五瓣花萼裹着嫩黄的蕊,竟真如微缩的北斗七星,柄端还沾着点晒干的晨露,在光芒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晕——当时节他总在拂晓前登云台,看槐树枝头坠着的花苞,像星星落进了绿云里,待辰时三刻暑气初盛,才摘下这集了半日阳气的灵物。
医馆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叶面的蝉蜕斑点在空中投下碎金般的影,与窗台上那半片蜕衣的影子堆叠。叶承天将木芙蓉的朝颜花滤进细颈瓷瓶,露水在瓶口凝成串,顺着瓶身的莲纹往下淌,恍若整瓶都盛着春季晨间的雾霭。虎娃趴在母亲肩上,望着先内行中的瓷瓶,俄然感觉喉间的滤泡不再像黏着的蝉蜕,倒像是被朝露浸润的木芙蓉花瓣,正跟着药汁的温润,一瓣瓣伸展开来,暴露藏在最深处的,属于孩童的清润啼音。
檐角的铜铃在夜风里轻响,捎来云台深处的露气,掠过晾在绳上的蝉蜕,拂过枕边的木芙蓉叶。那些晒干的叶片吸了潮气,正悄悄伸展伸直的边沿,将封存的朝露与暑气,化作细不成闻的药雾,漫进虎娃均匀的呼吸里——就像叶承天说的,这草木与虫蜕的奉送,原不必大动兵戈地煎煮,只需借着夜露的浸润,借着蜂蜡的包裹,便能在最和顺的光阴里,让燥火如蝉蜕般悄悄剥落,还孩童一副清润如初的喉嗓。
“护嗓糖要做成蝉翼的薄。”叶承天取来梨木模型,凹槽里刻着半透明的蝉蜕纹,将蜜蜡药团填入时,虎魄色的糖体刚好嵌进翅脉的纹路,边沿还挂着晶亮的蜡丝,像给每块糖都披了件会化的蝉衣。虎娃趴在案边看时,见模型里的糖块在阳光里透着光,能瞥见细碎的槐米蕊丝悬浮此中,恍若捉到了凝固在糖里的秋阳。母亲接过刚成型的糖块,指尖触到大要的蝉纹凹凸,俄然想起方才叶大夫说蜂蜡能裹住药粉,便如蝉蜕护着幼蝉脱壳,让那清润的药性顺着喉间渐渐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