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一顿,文祥慎重说道,“我们先不说六爷你了,先拿雍正朝的怡贤亲王来讲——后代很有人觉得,怡亲王一系之‘世袭罔替’,不是因为怡贤亲王对国度立有大功,而纯粹是世宗宪天子酬其襄助夺嫡之功,乃至有人讥世宗宪天子‘公器私用’的——我觉得,这实在是冬烘之见!”
这可不是本朝的“支流定见”呀。
顿了一顿,“今儿一早,皇上御养心殿,亲口交代,说已经请过了懿旨,进六爷‘世袭罔替’,叮咛军机拟旨——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晓得这个事儿,比你们外务府那边儿,实在也早不了多少。”
顿了顿,“当逾格之赏,叨非分之荣——我不是矫情,真恰是于心不安!”
再顿一顿,“我看,不但我,曹琢如、许星叔他们,也一定就提早得了甚么信儿。”
“天子系四海之重,大位岂是一人之私?”文祥说道,“如果圣祖仁天子付天下于非人,朝廷会变成甚么模样?国度会变成甚么模样?究竟证明,世宗宪天子之雷厉流行,正正改正了圣祖仁天子暮年倦勤诸弊,若没有世宗宪天子大刀阔斧的行轰隆手腕,又何来高宗纯天子的乾隆乱世?”
摇了点头,没再说甚么。
文祥安然说道:“实话实说,我这个观点,受轩邸影响颇深,他不止一次说过,世宗宪天子做的,毫不但仅是‘承前启后’,实实在在是‘窜改乾坤’——只是这个话不好明着说,不然,似有对圣祖不无微词的意义了。”
“要说‘拟于不伦’,”文祥说道,“拿怡贤亲王襄助世宗夺嫡,拟于六爷拥立今上,实在也算‘不伦’——不过,话糙理不糙,二者之间,在对国度的影响这一层上,实在是很有类似之处的。”
“佩蘅这话,”文祥说道,“实在说的不错,筚路蓝缕、初创局面的时候,是最轻易获咎人的!轩邸曾经这么说过,‘六哥把白脸儿唱过了,留下红脸儿给我唱,这个情,我不能不领!’”
“另有,”文祥说道,“我们干脆把话说开些——无庸讳言,六爷的‘世袭罔替’,‘上头’确有酬六爷拥立之功的意义在内的。”
固然已是掌灯时分,但主客三人都还没有吃晚餐。恭王是见了一天的贺客,方才消停下来,文祥是打工部过凤翔胡同来的,宝鋆呢,说自个儿“本来就是过来蹭饭的”,因而,恭王府厨下开了一个大大的一品锅出来,主客三人,拥炉围坐,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