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棠的手终是垂落了下来。殿中静了半天,才闻天子命令道:“你们出去。”几人一愣,相互目视,无语躬身退至侧殿。天子一手抚额,一手相招道:“三哥儿,你上前来。朕有话要问你。”定权游移片时,走几步畴昔,离得远远地便愣住了。天子见他半边漂亮面孔上掌痕宛然,也没有体例,问道:“你的内心痛恨爹爹?”定权摇首道:“臣毫不敢。臣如有半念此心,天诛地灭,祖宗不容。”天子苦笑了一声,道:“这事真的是你所为?”定权道:“是,臣敢做,也敢一力承担。”天子看他面庞神情,只觉与一人类似之极,就连那句“我一力承担”竟然也如出一辙。一时肝火攻顶,点头道:“朕倒要好好问问你身边人,这副贩子草泽的做派竟是谁教给你的?一力承担,那么李柏舟的事情呢?”他终言及此事,定权嘲笑答道:“李柏舟逆谋之罪据实,三司是按国法查办。当时拟科罪行,陛下也未曾感觉不当。陛下如狐疑臣干碍了司法公道,臣愿下狱受察。”天子点了点头,又道:“朕再问你,卢世瑜,他又是如何死的?”定权正色答道:“恩师是于寿昌五年他杀于家中。”天子道:“他为何自缢?”定权道:“臣不晓得。”天子看他半晌,道:“朕倒传闻有人去他府上跟他说过些甚么。”定权抬开端来,道:“此事臣亦不知,还请陛下见教。”
定权握拳立于柱下,看着天子、齐王,一唱一和,惺惺作态,心中反倒不觉气愤,只觉一脉冰冷,渐次散开,直至于足底。脚底是踏实的,身后也是空茫的,仿佛身置云水之间,人间统统,都变幻成了一团风烟,那些面庞、声音、光影垂垂糅杂成一片,如粼粼波光,忽晦忽明,既看不真,亦触不到。只要殿外的雨声近在耳畔,格外腐败,滴答一点,滴答又一点。被风吹斜,打在铁顿时,是叮当的清响;潲到檐下白玉阶面,就变作了沉沉的噼啪声。
定棠正与几位轻浮宗室闲谈曲韵,见状一笑,转口辩驳道:“阳春白雪过分,和者亦寥寥。君不见诗三百,倒是国风中佳何为多,流芳千载,连绵不断。我听京中现下传唱的几首谣歌,乐律倒也非常朴素敬爱。”定权一身气血刹时凝绝,虽咬牙死力禁止,亦不成不动不摇。向定棠瞋目望去,定棠成心躲避,待那几位宗室催促再三,方低低吟唱道:“钜铁融,凤鸟出。金铃悬,铜镜铸。才子回顾,顾不顾?”
聆听很久,忽觉有人牵了牵本身的衣袖,恍然昂首,却见陈谨的面孔已经近在天涯。定权讨厌非常,将袖子从他手中扯回。陈谨无法道:“陛下有话问殿下。”定权茫然道:“陛下问我?”陈谨道:“恰是,陛下问殿下可晓得这回事情?”定权总算还过神来,抬头与天子对视了半晌,点头答道:“是臣。”天子怒道:“是你甚么?”定权轻声笑道:“陛下说是甚么,便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