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见打扮得素净,不饰珠翠,只以一枚无纹的青玉扁方绾起一头青丝。她肃立在那边,便是铅云低垂之下一朵素白的雪花,从天空飘落,悄悄落在眼睫上,便是暗淡天空里最透亮的晶莹。
她和婉的腔调,配着如江南杏花烟雨的色彩,恰到好处地安抚着天子枯涸毛躁的心机。他抬一抬手,勉强一笑,“嬿婉,你来了。”
“凌云彻没有错,姐姐也没有错。可只要皇上感觉你们有错,错也是错,无错也是错。但话说返来,皇上的心机实在很好猜。凌云彻对姐姐照拂,对比出他这个夫君的冷酷。凌云彻对姐姐的安抚,对比出他这个夫君的无情。无人可比,无情无义也不算较着,可有人对比,高低立见,皇上如何能忍?”海兰点头,可惜不已,“凌云彻,真是不幸。”
天子拂袖,“你牵挂与本身曾有婚约之人,乃是道理当中。皇后暮年就嫁与朕,半道情意浪荡,实不成恕!皇后乃是国母,如此去处有失,的确大伤体统!”
如懿端坐于位上,看着世人将毫不抵挡的凌云彻拖了出去。她瞥见他最后的眼神,那样安静,如一潭死水,安静得彻骨凄寒。
天子讶然,“你为皇后才来养心殿?”
一个白日下来,地上早积了尺厚的雪,整座紫禁城早已是银装素裹,为了遣散这令人堵塞的死白,一个个火红宫灯早早扑灭,顺风摇摆于廊下与天井,在漫地乌黑中投下一个个巨大的橘红的影,跳脱的,纤细的,带来临时的一点暖和缓放心。
天子伸脱手,握紧她细细一截皓腕,亲身扶她起家,“好了。你的心机,朕都晓得。”他的声音像被蛀了一个洞,空茫茫的,“那么嬿婉,你信赖凌云彻与皇后有私么?”
天子古怪地看着她,“你真是疯了。”
她的鬓发柔嫩地拂在他的脸颊上,像绵绵的春草,却萧瑟到无言。他不是不晓得,怀中的女子,哪怕依偎在他怀中,她的心一向是冰雪巅的一朵雪莲,盛放或枯萎,向来与他遥遥隔断,毫不相干。
如懿摇一点头,“本宫也不晓得。”她听着硬硌硌的雪密密敲打着瓦檐的簌簌声,“对了,下那么大的雪,你记得给宫里人多添些衣裳。别的,永璂房里……”她叹口气,“幸而永璂这几日都留在养心殿。如果他返来,见到凌云彻成了公公,本宫要如何解释呢?”
预感当中的祸事来得更早,如懿一颗心已然坠了下去,口气却淡,还是低头绣着给海兰的一枚郁金色盘花籽香荷包,海蓝色的丝线绵绵不竭地绣着兰萱忘忧的图纹,“甚么了不得的东西,竟要皇上亲身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