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灶那天下午,溜溜的东风带来一入夜云。气候俄然暖了一些。到快掌灯的时候,风更小了些,天上落着稀少的雪花,卖糖瓜的都着了急,天暖,再加上雪花,大师一劲儿往糖上撒白土子,还怕都粘在一处。雪花落了未几,变成了小雪粒,唰唰的轻响,落白了地。七点今后,铺户与人家开端祭灶,香光炮影当中夹着密密的小雪,热烈中带出点阴沉的气象。街上的人都显出点惊急的模样,步行的,坐车的,都急于回家祭神,但是地上湿滑,又不敢放开步走。卖糖的小贩急于把应节的货色措出去,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叫,听着怪震心的。
祥子害了怕。想起被大兵拉去的苦处,他会设想到下狱的滋味。“那么我得走,不管他们?”
“我看看!”孙侦察笑了,一把将瓦罐接过来,往墙上一碰。
祥子没话答对。愣了会儿,连他的知己也点了头:“好,我走!”
“你不消焦急,我来是为你好!”侦察暴露点奸刁的笑意。赶到高妈把门开开,他一脚迈出来,“光驾光驾!”没等祥子和高妈过一句话,扯着他便往里走,指着门房:“你在这儿住?”进了屋,他四下里看了一眼,“小屋还怪洁净呢!你的事儿不坏!”
到了左家,曹先生叫祥子把车拉出来,从速关上门。曹先生还很平静,但是神采不多数雅。叮嘱完了祥了,他走出来。祥子刚把车拉进门洞来,放好,曹先生又出来了,同着左先生;祥子熟谙,并且晓得左先生是宅上的好朋友。
“那是首犯,拿住呢有点赏,拿不住担‘不是’。你,你呀,我的傻兄弟,把你放了像放个屁;把你杀了像抹个臭虫!拿钱呢,你走你的;不拿,好,天桥见!别磨烦,来干脆的,这么大的人!再说,这点钱也不能我一小我独吞了,伴计们都得沾补点儿,不定分上几个子儿呢。这么便宜买条命还不干,我可就没了法!你有多少钱?”
雪已下了寸多厚,祥子低着头走。到处洁白,只要他的身后留着些大黑足迹。
祥子没出声,只剩了颤抖。
“算了吧!我不赶尽扑灭,朋友是朋友。你可也得晓得,这些钱儿买一条命,便宜事儿!”
“啊,孙排长!”祥子想不起来。他被大兵们拉到山上去的时候,顾不得看谁是排长,还是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