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今后,筹办鼓乐香车,亲身乘马到门奠雁。等了一个更次,方迎得新人上轿。恰是:
长孙陈将此词并前日所题两词,并写在一纸,把来粘在辛氏灵座前壁上。甘氏走来见了,指着第一首道:“她丁宁你将儿看觑。你的儿子,原得你自去看觑他。我是继母,不会看觑他的!”又指着第二首道:“你只愿与前妻‘天长地久’,娶我这一番,却不是多的了!”看到第三首,说道:“你儿子只道无人用心打捞骸骨,你何不自往天涯去寻觅!”说罢,变色归房。慌得长孙陈忙把词笺揭落了,随往房中看时,见甘氏独坐堕泪。长孙陈陪着笑容道:“夫报酬何烦恼?”甘氏道:“你只想着前夫人,怪道胜哥只把亲娘当娘,全不把我当娘。”长孙陈道:“胜哥有什冒犯你,无妨对我说。”甘氏道;“说他怎的!”长孙陈再问时,甘氏只是低头不语。长孙陈急得没做事理处。本来长孙陈与甘氏的恩爱,比前日与辛氏的恩爱,又添了一个“怕”字。世上怕老婆的,有几样怕法:有“势怕”,有“理怕”,有“情怕”。“势怕”有三:一是畏妻之贵,仰其阀阅;二是畏妻之富,资其财贿;三是畏妻之悍,避其吵架。“理怕”亦有三:一是敬妻之贤,景其淑范;二是服妻之才,钦其文采;三是量妻之苦,念其食贫。“情怕”亦有三:一是爱妻之美,甘心奉其色笑;二是怜妻之少,自愧屈其芳华;三是惜妻之娇,不忍见其频。今甘氏难中了解,又美少而娇,约莫“理怕”居半,“情怕”居多。有一曲《桂枝香》说那怕娇妻的道:
自古红颜多薄命,琉璃易破彩云妆。
“你爹行见得好偏,只一子不留在身畔。”
当夜,胜哥未曾拜见甘氏,次日又推病卧了一日。至第三日,方来拜见,含泪拜了两拜,到第:二拜,竟忍不住哭声。拜毕,奔到灵座前放声大哭。他想本身母亲惨死未久,尸骨尚未殓,为父的就娶了个新人,心中如何不痛?长孙陈也觉悲伤,堕泪不止。甘氏却不欢乐,想道:“这孩儿无礼。莫说你父亲曾在我家出亡,就是你本身病体,也亏在我家将息好的。如何本日这般做张智,全不看我继母在眼里!”口虽不言,心下好生不悦。自此以后,胜哥的温饱饱暖,甘氏也不耐烦去问他,倒不比前日在他野抱病时的亲热了。胜哥亦只推有病,晨昏定省,也甚稀少。又过几日,差往武安的人返来,禀说井中并无骸骨。长孙陈道:“如何没有?莫非你们打捞不到。”差人道:“连井底下泥也翻将起来,并没什骸骨!”长孙陈委决不下。胜哥闻知,哭道:“此必差去的人不肯用心打捞,须待孩儿自去!”长孙陈道:“你孩子家病体初愈,如何去得?差去的人,量不敢欺我。正不知你娘的骸骨那里去了?”胜哥传闻,又到灵座前去痛哭,一头哭,一头说道:“命好的直恁好,命苦的直恁苦!我娘不但面前的繁华不能受用,只一口棺木,一所荒坟,也消受不起!”说罢又哭。长孙陈再三劝他。甘氏只不开口,暗想:“他说命好的直恁好,明显妒忌着我。你娘自死了,须不是我扳连的,没了骸骨,又不是我不要你去寻,如何却怪起我来!”转展深思,更加不乐。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