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乘船,一向来到扬州。往道门口去问季苇萧的下处,门簿上写着“寓在兴教寺”。忙找到兴教寺,和尚道:“季相公么?他本日在五城巷引行公店隔壁尤家招亲,你到那边去寻。”鲍廷玺一向找到尤家,见那家门口挂着彩子。三间敞厅,坐了一敞厅的客。正中书案上,点着两枝通红的蜡烛,中间悬着一轴百子图的画,两边贴着朱笺纸的春联,上写道:“清风明月常如此,才子才子信有之。”季苇萧戴着新方巾,穿戴银红绸直裰,在那边陪客。见了鲍廷玺出去,吓了一跳,同他作了揖,请他坐下,说道:“姑老爷才从姑苏返来的?”鲍廷玺道:“恰是。恰又遇着姑爷恭喜,我来吃喜酒。”座上的客问:“此位贵姓?”季苇萧代答道:“这舍亲姓鲍,是我的贱内的姑爷,是小弟的姑丈人。”世人道:“本来是姑太爷。失敬,失敬!”鲍廷玺问:“各位太爷贵姓?”季苇萧指着上首席坐的两位道:“这位是辛东之先生,这位是金寓刘先生,二位是扬州大名士。作诗的从古也没有这好的,又且书法绝妙,天下没有第三个。”
话说鲍廷玺走到阊门,遇见跟他哥的小厮阿三。阿三前走,前面跟了一个闲汉,挑了一担东西,是些三牲和些银锭、纸马之类。鲍廷玺道:“阿三,倪大太爷在衙门里么?你这些东西叫人挑了同他到那边去?”阿三道:“六太爷来了!大太爷自从南京返来,进了大老爷衙门,打发人上京接太太去。去的人回说,太太已于前月归天。大太爷着了这一急,得了沉痾,未几几日,就弃世了。大太爷的棺木现在城外厝着,小的便搬在饭店里住。本日是大太爷头七,小的送这三牲纸马到坟上烧纸去。”鲍廷玺听了这话,两眼大睁着,话也说不出来。慌问道:“如何说?大太爷死了?”阿三道:“是。大太爷归天了。”鲍廷玺哭倒在地,阿三扶了起来。当下不进城了,就同阿三到他哥哥厝基的地点,摆下牲醴,浇奠了酒,焚起纸钱,哭道:“哥哥阴魂不远,你兄弟来迟一步,就不能再见大哥一面!”说罢,又恸哭了一场。阿三劝了返来,在饭店里住下。
次日凌晨,一小我坐了肩舆来拜,传进帖子,上写“年家眷同窗弟宗姬顿首拜”。季苇萧迎了出去,见那人方巾阔服,古貌古心。出去坐下。季苇萧动问:“仙乡尊字?”那人道:“贱字穆庵,敝处湖广。一贯在京,同谢茂秦先生馆于赵王家里。因返舍逛逛,在这里路过,闻知大名,特来进谒。有一个小照行乐,求大笔一题。将来还要带到南京去,遍请诸名公题咏。”季苇萧道:“先生大名,如雷灌耳。小弟献丑,真是弄斧班门了。”说罢,吃了茶,打恭上轿而去。刚好鲍廷玺走来,取了书子和川资,谢了季苇萧。季苇萧向他说:“姑老爷到南京,千万寻到状元境,劝我那朋友季恬逸归去。南京这处所是能够饿的死人的。万不成久住!”说毕,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