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个矫情的主儿,打小也不爱哭,五岁年被当作男孩养着,厥后进了宫,更没有女人家的娇气了。可这一开端的泪花虽是装出来的,说到前面还真有些委曲,眼圈红十足的。
昭阳忍气吞声这么几日,内心跟油煎似的,在玉姑姑手底下做事她从未受过刁难,现在才尝到宫中情面冷暖、民气局促。她没忍住,抱着被子换床时还是低声道了句:“刘姑姑是金朱紫,当初合该留在宫里享清福,如何就出来伴驾随行了?”
昭阳也很苦,作为一介小小典膳能够伴驾随行原是光宗耀祖之事,只可惜另两名女官与她身份分歧,自视甚高,她压根不受待见,悲惨地沦为了洗菜工、灶头工、墩子以及粗使宫女。
她也是人,不是牲口,他把定国公府满门放逐,留下她一人在这都城,整整十年,她从怨变成不怨。可现在他认不得她了,却恰好又来招惹她,刘姑姑没说错,她果然像那太明湖里的鱼。
天子南下,并非把政务全抛在了脑后,江南的盐务停顿、沿途的民情民愿,他一刻都不得闲。最要命的是,他还晕船。
刘姑姑更过分,这底层的屋子本来就潮湿又不透气,第一日让昭阳睡在靠窗的木板床上,启事是河风太大,她和李姑姑年纪大了受不住。可第二日她又非逼着昭阳与她换床,启事是角落里太闷,她年纪大了喘不上气来。第三日她竟又要换返来,此次是夜里风波太大,吵得她头疼。
“皇上吃不惯那些个油腻东西。”德安算是看出天子就爱这宫女做的希奇菜了,当下也没拿架子,亲身把绢子塞她手里,“从速的,这处所油烟忒大了,咱家可受不了这个。”
昭阳咂出味儿来,这可不就是晕船吗?说得那么一波三折,晦涩难懂。她看着天子尖尖的下巴,眼睛下那圈淡淡的青影儿,看模样是晕得挺短长,难怪这几日顾不上她。她是个漂亮的女人,这么想着,俄然一下子就不气了。你想想,天子本身都顾不上来,难不成还能顾得上她?这才刚好了些,就立马想起她来,也真是叫人怪打动的。
昭阳垂着眼,端着木托进了天子的屋,低眉扎眼地请了个安,把木托放在天子面前的檀木圆桌上,翻开那白瓷碗的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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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在浩浩大荡的送行人群里登船,昭阳远远地瞧见澜春长公主一向拉着他的衣袖不松,心道这兄妹俩的豪情可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