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之衰也，则自天启初年。国则珰祸日炽，家则败子日生，地则慕羶之棍徒日集，官则法守日隳，胥役则奸弊日出。为商者困机方动，而增课之令又日下，盗贼之侵又日炽，课不该手，则拘禁家眷而比之。至于本日，半成窭人债主。括会本钱，不尚五百万，何由生羡而充国计为？尝见条陈私盐者，一防官船，再防漕舫。夫漕舫自二十年来，回空无计，则折板货卖，典衣换米。旗军有谁腰镪余一贯者，迤逦临清道上，买盐一二百斤，本钱罄矣。官船家人夹带，一引入仓，万目共见，冠绅一惩而百戒焉，岂复有裂闲射利之人，不绳其仆者哉？
大凡承平之世，民气宁处其俭，不肯穷奢；宁安于卑，不求夸大；宁守现积款项，不博将来权贵；宁以余金保藏于窖内，不求子母广生于人间。今何如哉？有钱者豪侈日甚，而负债贫民，亦思华服盛筵而效之，至称贷无门，轻则思攘，而重则思标矣。为士者，日思官居清要，而畎亩庶人，日督其稚顽后辈儒冠儒服，胡想科第，改换门楣，至历试不售，稍裕则追求入泮，极窘则毕生以儒冠飘零，而结局不成言矣。
凡物所出，不如所聚。京师聚物之区也，倘以公价令媛，市纸糊窗，经年用之不尽，岁费一二十万何为？茶之佳者，代价一斤数钱而止；而外省州邑，解茶一斤入御，所费岂止十两？崇安先春、探春，闽省额费不赀。黄柑、冬笋之类，以此推之。当此之时，不管京师必有之货，不必驿马奔驰，即必无如鲥鱼之类，亦当暂却进献之秋矣。此司农或不敢言，而有言责者，亦一定将普天贡赋全书一细心研讨也。内使靴价，节慎一发，动辄一百三十万。夫京靴之价，每双七钱而止耳，将焉用之？
京官名帖大字，事体原无毛病。然嘉靖中业已大极，而隆、万复降而小，一定非熙明安盛之兆。长安功德之家有存留积年名帖者，以比拟对，直至天启壬戌方大极，而无以复加。自省城庶常而上，凑顶止空一字，则壬戌之柬也。外官死保守规，基式仍故。然制科为推知者与中行科道一间耳目，见行柬方寸亦不安好，一定非大字为之崇。且学问未大，功业未大，而只以名姓高傲，亦民气不古之一端也。
时势兵苦无饷，议屯田者何其纷繁也！夫屯田何为乎？求其生谷以省飞輓之劳耳。乃至粗之事而求之精，乃至易之事而求之难，乃至简之事而求之鄙陋，世可谓无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