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几个孩子被送来山神庙时,宁稷已习觉得常,祂的视野恍惚,乃至看不清庙内的景象。
冷,好冷。
一对伉俪跪在神台前,额头磕出血痕,求祂赐个孩子。
但人毕竟会变的。
曾怜雪中雀,今厌灯下谗。
「吾曾爱世人如子。
——罢了。
偶尔有风从破窗钻出去,蛛丝便悄悄闲逛,仿佛在替祂呼吸。
但神明要做的事,不就是普渡众生吗?
直到某个满月夜,祂第一次展开眼睛。
庙顶的破洞被雨水冲开,瓦片“哗啦”砸落,神像的半边身子浸在雨水中,泥浆缓缓溶解。
当时祂的力量还很微小,施雨后泥塑的手指便裂开细纹。
山风停驻在树梢,第一次有了重量。
神像低垂的眉眼还是慈悲,只是瞳孔深处那点灵光,不知何时已黯成了两粒灰烬。
大蛇长尾横扫,将少年狠狠拍飞,鲜血从嘴角溢出,可他咬着牙又爬了起来,再次挡在大蛇面前。
「明日进山采药,求您指条安然路。」
那夜以后,祂的神力开端衰弱,这些浑浊的香灰让宁稷痛苦万分,祂没有充足的神力去实现信众的祈愿。
「那现在呢?」
半夜,一场雨来得蹊跷。
而后,祂垂垂有了泥塑的形,虽只是粗糙的泥胎,其内用竹骨牢固,但祂很喜好这具身子。
祂晓得,没有香火供奉,祂迟早会从宁稷山神变回一缕清风。
祂早已有力回应任何祈愿。
「空怀慈悲骨,难渡世人贪。
孩童们躲在庙柱后嬉闹,把刚摘的山枣塞进泥塑的掌心。
凌晨樵夫来还愿,将新摘的野果堆满粗陋的石台。
但少年的鲜血汩汩涌出,渗进神像的残骸里。
哪怕晓得在大旱之年,一场雨窜改不了甚么,但面对无数人的祈求,宁稷仍旧耗损神力去降雨。
乌云翻涌,雷声轰鸣,雨势越来越大,仿佛六合都在为一名神明的陨落而哀号。
可这也是浑浊的香火,香火灼烫神明的指尖。
直到大旱年间,终究有人想起山上有座神庙。
宁稷甚么都做不了。
一只大蛇突入庙内,泥塑四分五裂。
最后的时候,宁稷连一片落叶都不忍心踩碎。
吵人的小子,快些拜别吧。
现在方知...
泥胎终作土,谁记宁稷山?」
樵夫跪在古树前求一场雨,他便连夜集合山间雾气,化作绵绵细雨津润干裂的地步。
那缕烟本该是纯洁的,像初雪化在掌心般和顺。